解脱相对论

我已经走到人生的边缘边缘上，再往前去。就是 “走了”，“去了”，“不在了”。”没有了”，中外一例，都用这种种词儿软化那个不受欢迎而无可避免的”死”字。“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规律，谁也逃不过。虽说 “老即是病”，老人免不了还要生另外的病。能无疾而终，就是天大的幸运 ；或者病得干脆利索，一病就死，也都称好福气。活着的人尽管舍不得病人死，但病人死了总说”解脱了”解脱的是谁呢?

——杨绛《走到人生边上》

 我老家乡下，有个亲戚，虽说是亲戚，但也不怎么亲近，都是一个宗族里出来的，姓也相同，东拉拉西扯扯，最后扯出那么点亲缘出来。

 现在的人除过年外，基本上都不再待在乡下了。但有件事是一定要回去的，一家总得派个代表去，那就是办白事。老家那边讲究落叶归根，如果是快不行了，那就得送回老家去，如果是在外头不行了的，是不能进村里的。就只能在离村里近的地方寻一块荒地，搭个草棚，把灵柩放进去，但丧事却是在村里举行的，草棚那叫老人最亲近的亲人守着。

 白事白事又叫白喜事，是得送礼的，还得回去向逝者家属道一句节哀顺变。我家的代表一般都是我爸。

 一天，回到家里，发现我爸不在家，便问我妈，才知道是回老家了。

“文文太婆（曾祖母）过了，你爸爸回家送礼。”文文就是开头说的亲戚家的孙女，和我同龄，小时候在老家时候玩的很好。

“已经102岁了，是个长寿的，文文奶奶也算解脱了。”

 文文是个孩子王，那时候我们一大堆人一放学就往她家跑，文文太婆当时就住在亲戚家里，所以我也是见过的。但我有点不懂，如果说老人家走了是解脱了我还理解，但说文文奶奶我就有点不懂了，在我影响中，文文奶奶和她太婆虽说不是亲如母女，但关系也不差。并没有传说中恶婆婆和坏媳妇的戏码，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铁树也开花了，怎么也不会亦或者也不该有“解脱了”的这种想法。

“久病床前无孝子啊。”妈妈带点叹息的口气说到。

 文文太婆已经是102岁高龄，人老了就容易出岔子，早在几年前就小病小痛缠身，总是感冒好了头痛又开始了，这好了那里开始了出麻烦了，最后那几年就身体没有彻彻底底痛快过了。带老人家上医院检查，一顿折腾，但医生只是说年纪大了，这些都是正常，没法避免的。最后开了一些药，又是一顿折腾的回家去。

 最开始还好，老人家在人搀扶下还能行动，最后两年，连床都下不了，吃喝拉撒全在床上解决，这下就苦了文文奶奶。给老人家开的药，带壳或整颗喂下去，就卡在咽喉附近，下不去上不来，然后只能开些颗粒的，如果没有就把药碾碎来，用水化开。过了这关，喂药又是一件难事，最开始老人家还能喝下去，可到后来，药喂进去，还没打个来回就吐了出来，那就换成中药，但一样的照吐无误。最后只能在老人家脖子上围个小孩子带的围脖，一点一点喂下去。

 吃喝解决了，拉撒有成问题，老人行动不便，只能在床上解决，给她用那种成人版的纸尿裤，得时不时摸一摸，有了就得换。冬天还好，一到夏天就不成样了，一旦没有及时发现，就臭气熏天，如此就得洗澡换裤子。那真是做什么什么都不方便，就跟刚生下来的婴儿般，寸步不能离人，不知道老小孩老小孩这个名称有没有这方面的由来。

 老人家只有文文爷爷一个儿子，倒是有个女儿，也还算孝顺，但年龄也大了，还有自家的事要照顾，所以在将老人家接过去半个月后又送了回来，送回来了，老人家的一切事情自然又落到了文文奶奶身上。如此，才有了妈妈口中的解脱一说了。

 听完，不由的让我想起另外一件事来，这事的主角是我闺蜜小梦的奶奶。

 小梦奶奶是个寡妇，早些年老公去世后，就一个人把几个孩子拉扯大。等孩子们成家后，生活慢慢变好，唯一的不足就是小儿子老婆一直生不出小孩。其实小儿子老婆是怀过孕的，只是后来小产了，可能是伤了身子，打那后就没再怀上。小梦奶奶就想趁自己还能动弹，怎样也得给儿子娶过个老婆。就这样，小梦叔叔离婚了。

 在离婚的第三年，小梦叔叔再婚了，并在同年生下了一个儿子。

 小梦奶奶本以为自己可以了无牵挂的安享晚年了，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小梦叔叔的这个老婆是个破落户，三天两头的和邻里吵架，和邻里吵完和妯娌吵，不得安生。都说小儿子是父母的心头宝，这点在小梦奶奶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小梦奶奶为了这个儿媳妇几乎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

 可她没能想到，自己最后竟没落得一个好。

 小梦叔叔在结婚的时候，小梦奶奶把自己的老房子给了他，自己搬到了在外地生活的大儿子家。可小梦婶婶生完小孩后，却吵吵囔囔的要搬进小梦奶奶住的地方，这样一来大儿子不答应了，侍奉老娘是应该的，但凭什么我的房子要给你住。最后，小梦婶婶还是如愿以偿的住了进去，而小梦奶奶住进了楼上的小阁楼里。

此后小梦奶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怎么还不去死。”

 小梦奶奶真的死了，是自尽的。在一天和小梦婶婶吵完架，筋疲力尽后，喝下了家里打药时剩下的敌敌畏。

 有人在小梦奶奶住的阁楼里发现了一大袋纸钱。

 之后每当有人谈起小梦奶奶总是叹口气，然后有些唏嘘的说。

“走了也好，留下来也是受苦。”

 人死后解脱的到底是谁呢？我想这问题，物理学里面的一条定论可以解答，力是相互的。

 你解脱了我，我解脱了你。

 但这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就得遭人唾弃和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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