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倚在竹屋前,静静品着掌中香茗,望着悠悠斜阳,竹屋内外烟雾缭绕,盈着淡淡檀香。
五日前,她离开的时候,也是这般光景,竹叶萧萧,血舞残阳,轻烟缭绕,壶中上好的青城雪芽隐隐冒着徐徐茶香。
她说,这次一去,终可寻得她的天下。我抬头,见她红衣黑发,笑颜如花。
我以为,她会说,茶生,我们该出发了。但她没有。
唯一的一次,她没有带我一起去。
临行前,我单膝跪地,她摸摸我的发顶,以宫主的身份,命令说,茶生,留在这里,沏上一壶茶,就为我,守着茶香。
我低头轻应,只觉头顶卸去了那轻柔的重量,耳边仅余竹叶破碎的声响。
我抬头,只见她转身,鲜红衣摆旖旎流转,艳丽更胜天边残霞,唇角盈盈一笑,额间朱砂尽是温柔,青丝映她眉目如画。
那日后,我煎了她最爱的碧螺春,只是,现在,身侧的茶壶,沏了又凉,凉了再泡。
又三日,又见夕阳西下,我正拣着园中晨时才摘来的恩施玉露,耳边随风传来竹叶破碎的声响。
我抬头,见一女子红衣黑发,眉目如画,绯衣流转,像极了她,只是不见了那一点眉间朱砂。
她望着我,勾唇浅笑。
我躬身,鞠了一礼,开口道,茶生见过宫主。
她并不讲话,只微微点头,绕过我,径直坐在茶桌旁。
我便坐回茶桌前,捣着茶。她一语不发,只默默见我忙碌。
我斟上一杯白毫银针推到她面前,一连饮了三杯,她才开口道,人说,云缈宫有三绝,除了前任宫主的颜,其余两件亦皆是前任宫主最爱之物,左护法的琴,右护法的茶。左护法……梓柒的琴,我已有耳闻,今日得尝右护法的茶,却是不错。
我轻轻一笑道,惭愧惭愧,能得宫主赞扬,是在下的荣幸,不过,右护法的称号,在下却是当不起,我不过是云缈宫一个小小的侍茶童子,落茶生罢了。
我一边又为她续了一杯茶,放下茶壶,掌中翻出一枚玉珏扣在桌上,推到她面前。她见了,只淡淡瞟一眼,目光在玉珏上略作停顿,便将玉珏收入袖中,轻轻道,那么,刚刚,便是失言了。她拈起桌上的茶盏,又笑,梓柒告诉我,她命你为她守的那壶茶,到她走时,都还是念念不忘。我可否尝尝,姑姑,她最爱的茶?
她说的时候,茶瓶里的水刚刚煎好。我把才研好的西山白露放进盏中,又从茶瓶里倒了些沸水,正调着茶膏。
听她说罢,我便微微颔首,放下手中才拿起的茶筅,起身去寻屋畔那壶碧螺春,不知何时,炉火已经灭了,手背贴上白铜的茶瓶,已是凉透了,我无奈的摇摇头道,茶冷伤身,还是算了吧。
她笑道,无妨。夺了我手中的茶瓶,浅浅斟上一杯,一饮而尽。只赞道,好茶,只是太涩了。饮罢,她又看了看我点了一半的茶,笑道,来日暇时,再来领教茶生的三昧手。便起身离座而去。
于是,我便倒了那壶今年仅余的,我亲自从洞庭寻来的,最后的那点碧螺春,低头笑笑,叹道,终是人走茶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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