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五）
可我只能给你春天的风
大姜宇爸爸去了办公室跟老师交谈，班里是低声蔓延的、却又压制不住的猜测与探讨。苏一渺坐在凳子上盯着自己的书本，眼睛在书里的知识点上，可耳朵却谨慎地支棱起来跟着小声传来传去的议论来回转。
瞪了一会儿苏一渺觉得眼睛有点酸，句子一行行的都出重影了，眼皮子底下那些平日里不能再熟悉的字，眨眨眼看几遍觉得都陌生的不认识了。
抬起头视线往门边的窗户扫过去，向“远处眺望眺望”放松一下眼睛吧——苏一渺有点想笑，她在家看好长时间电视的时候也会欺人更自欺的在心里安慰自己：眯着碰到明亮阳光的、微痛的眼仰望一下湛蓝的天，然后视线又回到家里绿色的物体上。
嗯，绿色，别管是还没开花结果的绿植，还是绿色的塑料瓶或是鲜艳的布料油漆，是绿色的就行。医生不是说绿色对眼睛友好还有放松防近视的作用嘛？我家没有成片或者几棵成排的树木风景，那我看看家里绿色塑料瓶应该也是有用的。
我看绿色的东西了！我放松了！我不会近视的！又不是只有天然植物的绿色才能算绿色。
苏一渺跟我说起小时候这种天真却又幼稚，甚至仔细品还带着那么点挑衅的想法和行为时，我看着她挂在耳朵上、架在高鼻梁上镶着银边框架的、从侧边能看见好几层重叠的镜片，瘪瘪快要扬起的嘴角一本正经的：
“嗯，说的对，说的好，说的有道理！只要是绿色（shai）儿的就有用！……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一渺看着我张大、往外输出欢乐的嘴，翻了白眼儿：“笑屁啊！嘴咧这么大，要不要我帮帮你让它长到后脑勺儿啊？你就从来没这样想过吗！”然后也忍不住了，手轻捏着眉心儿，捂住半张脸跟着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傻笑起来。
啧，苏一渺觉得是放松了那就是放松了！来，让我们一起从教室后排向远方的门口窗户一起眺望过去，让我们欣赏寸金难买寸光阴的阳光刺过玻璃折射出彩虹的美妙风景，让我们好好爱护、呵护、珍爱我们心灵的窗户！
眺望远方，按揉攒竹穴~
蓦然地，余光里姜宇跟他爸爸一后一前的上了楼走到了教室门口，姜宇在玻璃那边把目光往教室后面投过来。苏一渺从心里微微一抖，慌乱的把头重新按回书本上。
大姜宇领着他爸两个人走到他自己书桌边，苏一渺从低得快要贴上自己手背的脑袋阴影里瞥出来一眼，又赶紧转回来。他爸在收拾东西，姜宇站在旁边。
“叔叔，您怎么来学校啦？收拾书包是要去干嘛啊？姜宇要请假吗？”班里有人问。
“啊，家里有点事儿，来接他回家的，不在这儿上学了，让他去家那边的学校……”
“啊？转学啊？”
“这，不在这儿上学啦？”
“为啥啊？真走吗？”
……
虽然姜宇转来时间不太长，但大家关系还是不错的，唏嘘中有迷惑更多的是不舍。
苏一渺没敢扭头往那边瞅，黑色的眼珠儿转来转去一会儿又往上瞄着自己剪了毛刺儿头的头发帘儿。苏一渺能感觉到姜宇一直往这边盯着自己，她能感觉到那目光是灼热的，说不定还充盈着期待：一渺，渺渺，苏一渺，抬头，扭头，看看我，抬头看我一眼，我可是要走了啊，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苏一渺不敢扭头，她只是坐在那儿低着头，余光里却全是大姜宇和他爸的动作。
即便姜宇看她的目光是淡定的、理智的、可解读的，对苏一渺来说也是烫的。至于他目光里有没有对她的期待，苏一渺不会去细想，如果大姜宇真的足够喜欢她那么他眼睛里的期待以及对她的表现的反应一定是复杂的。
可是如果他没有那么喜欢自己呢？或者说的更扎人一点：或许姜宇本来就没怎么看她只是她感觉的错觉呢？还是不要去想那么多，就当是有的。
把隐秘的、尽可能扩大的余光固在或许也正在盯着她的人的方向。“我喜欢你”有个声音在缥缈处层层回响，“停”拦住她、即将要单膝下跪的动作在朦胧处缓慢浮现。
脑子里想的是之前一个插班生从学校里跑了出去，学校老师都忙乱地去找，班里是安静的却夹杂着隐隐不安的、给人压抑的气氛，一个同学指着外面挨着楼道长大的一棵树树枝上落脚的一只鸟：“看啊，有一只喜鹊！”
大家都纷纷从后面窗户看过去，七嘴八舌地：真的是喜鹊啊！我妈跟我说看见喜鹊就说明有好事要发生了！啊，是，我妈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苏一渺那时也顺着他们的手势看过去，黑色、带着大形白斑的双翅，绿蓝色远长的尾羽。可能是小喜鹊看到一群孩子对它“指指点点”，眼睛里还有兴奋的光，受宠若惊的扑棱翅膀飞走了。她听到墨瑢说一定会有好结果的，会找到的……，苏一渺也在心里默默的期待好事发生。
喜鹊，喜事临门。喜鹊。
我也做不了你的飞鸟
为什么这个分别的时刻却在想有点不相关的事？苏一渺记得姥爷还跟他说过喜鹊别的寓意。两只喜鹊面对面叫“喜相逢”；还有一张流传广的鹊登梅枝报喜图，又叫“喜上眉梢”；
还有“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无垠浩瀚的银河之上的鹊桥。象征着爱情。矢志不渝的、海枯石烂的、坚贞的爱情。
那个学生最终被找到了，他跑回了家，家人给他在这里退了学。或许那只喜鹊就是来报喜的，人是安全的，人被找到了那就是好事。
那苏一渺和大姜宇呢？会有喜鹊再飞来鉴定一下她和他的感情吗？
姜宇说“我喜欢你”是有多喜欢呢？苏一渺又到底喜不喜欢他呢？
这个问题苏一渺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可她又实在给不了一个明确的答案。如果不喜欢，那为什么现在余光里都是他？为什么那晚姜宇说他被叶芯甩了，她会觉得自己心里有团东西拧着，看着他眼睛还觉得心疼想要安慰他？
可如果喜欢的话，那为什么答应在一起会觉得勉强？为什么那晚只是想安慰他而已？为什么现在他要走，自己不是多不舍而是心里只有些慌乱？为什么不敢抬头看他？为什么不怕再也见不到她现在的，所谓的，小男朋友？
他爸爸来接他回家，真的是因为家里有事吗？不是因为父母老师知道了他小小年纪就不务正业早恋吗？知道他的儿子追的就是坐在旁边低着头的苏一渺吗？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闭了闭眼：苏一渺啊苏一渺，你可真……怎么连自己都摸不透？
麻利的收拾好东西，他爸和姜宇又一前一后的往外走去，大家看着他们出了校门，几人人又围在另一边窗户探头看向外面街道，目送姜宇的离开。苏一渺从头到尾始终坐在那里没动。有几个人看了看她，却也没说什么。其实苏一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最起码不去送一下吗？看一眼也行啊……
大姜宇走了，再也不会见了，关系再好再不舍也没有办法，大家过了两天慢慢的都回到原来的状态里，苏一渺也是。准确来说她没有从自己状态里脱离过。
可有个场景会在苏一渺眼前、在脑子里铺开。
她从教室跑出去，追上快要跟着他爸走到校门口的姜宇，站定，姜宇回过头来看着她，她也看着姜宇。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双方的眼睛。苏一渺觉得周围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模糊到她只能看清姜宇，模糊到她以为这个世界上只剩他们两个人。
她看到姜宇忧郁的眼睛里闪着一点点的亮光。他冲她慢慢的点点头，然后扭头，然后迈出了校门口。她跟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模糊成一个越来越小的圆点。
这个场景不止一次的出现在她眼前。就这么一遍一遍地，苏一渺抬起头，从教室里跑出去，跑下楼梯，向前追上姜宇，看着他点头，跟到校门口。一遍一遍地，那个背影在在苏一渺眸子里越来越小，变成模糊的圆点。
就算过去很多年，苏一渺跟我说，就算是现在，也还会浮现出那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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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尾，感谢真的有在看「苏一渺」的每个人，有一个算一个。谢谢你，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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