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
文/安若木槿
最近的生活有点窘。好像不止我，身边的人都有那么点窘。
我爸最近大概不太想接我的电话，男票也隐隐嫌我烦。原因很简单，我打电话回家意味着生活费用完了，而我爸最近手头很紧；男票去年自己挣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压力很大，忙着挣钱。而我呢，成天觊觎着那点不多的稿费，却怎么也没办法完全丢掉自己的坚持，按人家平台的要求写东西；只能靠着家里那点生活费省吃俭用地过着。
前段时间有个平台的话题征集活动:说说你在大学期间最绝望的时刻。我想了想，最终什么都没说。绝望的时刻……大学期间……应该不少吧。每天忙忙碌碌，看书、写作、背单词，说不清记住了些什么，又忘却了什么，只是很多稍远一些的记忆似乎在这个过程中虚化了，变得有些模糊。近期让我感到最绝望的，是一个多月前。那段时间本来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生活费也宣布告罄。
这个学期我带了不到一千块到学校，买完生活用品和教材之后用了大概二十天，没了。打电话给我爸，他说最近他手头没钱，要我找我妈，于是我给我妈打电话，那天晚上给她打了三四个，没接。第二天我再给我爸打电话，问他我妈为什么不接电话，我妈刚好在旁边，她说她知道我给她打电话是生活费用完了，故意不接的。那个瞬间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家里目前经济情况不好，我知道；钱难挣，我也知道。上大学以来，就大一日子过得宽裕点。去年一年，我的衣服鞋子几乎被男票承包了，而我没能给他买过多少东西，这一直都是我心里的一道坎。我妈大概也知道，我这两年已经很自觉不乱花钱了，所以她对于我要生活费这件事本身，已经无可指责；于是捻出另外一件事，以为我好为出发点逼我作不情愿的决定；并说不听她的，就别问她要生活费。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无以复加的绝望。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告诉她，人生中有些事我必须自己做决定。
这么多年，在我的印象里，她给我的关心和温柔屈指可数，也不曾认真教过我什么；更多的时候，她就是铁青着一张脸，对我各种挑剔各种嫌弃。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她把我关在门外到深夜不准进门的无助；也记得中学时期问她要生活费，却听到她说出那句“我不欠你什么”时的无措。
所以，对她突如其来的企图对我生活进行干涉的行为，我很无奈，甚至觉得有些好笑。那个时候，我只是冷静又悲伤地想着，她这样，只会把我越推越远的。
这些东西我不喜欢总拿出来说的，因为真的不好看，而且说了也没什么用，那天实在委屈到控制不住情绪，才跟我姨哭诉了一通。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很正常，甚至到现在都还总是下意识以为，电视剧里母女之间关系很好很亲密的镜头，是为了“好看”才出现的“假”镜头；因为在很小的时候，我就认定了，母女之间应该有一段鸿沟般的距离，那才是现实世界里的真实。直到几天前和闺蜜聊天，从她那个身世有些惨的表妹聊起，聊到这个话题，不由自主地就说出了这些往事。
谈起这些之前，因为她表妹幼年丧母，寄居她家，而她家的状况也不算很好，于是她表妹没有受到很好的教育和关怀，最终走上歧路导致辍学，我对比了一下自己的状况，开玩笑似的说，这些年居然没长歪，我自己都觉得很神奇。出口时，我真的只把它当成一句玩笑话的。谁知，她听完我多少带着点怨气的倾诉后，很认真的说，确实很神奇，如果她处在我的位置上，说不定就歪了。
那个瞬间我突然好难过啊！关于童年，关于生活，关于家庭，我第一次那样感到难过。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承受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我一直以为一切本应如此，而我，只是对我妈的暴脾气和蛮不讲理有些难以理解和难以适应罢了。但在她“卧槽，这是不是亲妈啊？”的惊叹中，我猛然觉得从小在家被妈妈“虐待”，在学校又被同学排挤的自己，似乎拥有一个悲惨的童年。
于是突然懂了，为什么我与人交往时，中间总好像隔着些什么，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和人靠近了之后，该如何自处，所以总是下意识跟人保持着距离。再回想一下那天姨劝慰我的话，也就顿悟，为什么我一直都不懂什么是“爱”，因为这个字对我而言更像一个冷冰冰的概念，没什么温度。我一直在不停地剖析自我，企图找到些什么答案，却总是下意识逃避跟家庭有关的一切，或许，就是隐隐害怕这一刻的来临吧。
我不敢深究和家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敢面对自己和他们之间在心灵上隔着巨大鸿沟的事实。这么多年，他们不曾真正进入过我的世界，理解过我，而我，却也不曾真正走近过他们。一直以来，我身上那种过分得不时让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冷漠，滋生的根源，也就显而易见了。在我很小，自我意识还不强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太多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一直稀里糊涂活到现在，一方面是出于对死亡的畏惧，另一方面是对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还有些好奇。
这些年我不曾走上歧路，大概跟这一路上遇到的那些温暖的人有关吧。
小学一二年级唯一一个回家方向和我相同的豆子；大概四年级左右，搬家以后遇到的小飞，她性格有些大咧，像个男孩子，那时候放学之后，就跟在她身后到处冒险；上初中之后遇到的小青，一个特别喜欢看动漫看小说的女孩。上高中之后，又遇到了琦和敏，到现在，她们都是我特别重要的朋友。上大学之后更是收到过很多很多的善意与温暖。还有我姨，她一直都待我如亲女儿，有些严厉，却又很温柔。
其实我一直都很矛盾，也很纠结。一面渴望着外界的关怀与温暖，一面又害怕这些，因为自己一直都是那样傻傻的，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我太笨了，明明知道没有人给出的善意是理所应当的，却总是不太懂怎样回馈别人的好。我好怕这所有的温暖，会因为我的“无以为报”而在顷刻间消失殆尽，与其如此，还不如什么温暖都不曾接触，起码在以为一切本该如此的情况下不用承受失去的痛苦。
不过还好，虽然一路走来，大概真的丢了不少东西，但也慢慢学会了珍惜。后来，渐渐明白了，很多东西是抓不住的，留下来的回忆，变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组成了现在的自己。
我开始相信命运，开始相信很多事都是注定好的。我们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也没办法决定自己在什么时候遇到谁，甚至无法决定自己能有多远。但我也相信命运的一部分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我们有自主思考的能力，可以选择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若真要说的话，我想，我怨过，也恨过。记忆里的那些委屈和泪水，在灵魂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烙印。但是我知道，受委屈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他们当初要面对的情况或许比我很为艰难，而内心的茫然和痛苦或许比我更多。他们在说不上多好的经济条件下将我平安养大，让我在城里一直读到大学，他们为我做的一切使我没资格去怨恨什么。看日渐苍老形容销售的他们，我只能恨自己，恨自己现在还没能力让他们过得好一点。
有时候想想，对着一个无能的自己，生活真是糟得一塌糊涂。每天忙忙碌碌，时间久了甚至会忘了自己在忙些什么，为什么而忙，只是忙着，不敢停。抬起头，常看到的是一片接近于虚无的黑暗，前路茫茫。
从意识到“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属于自己要面对的一切”起，我便不再拿自己的境况和别人比了，因为，这样的比较其实没有多大意义。而且，跟很多人比起来，我好像还真的挺惨的。在我很努力很努力自我剖析，最终得出“对生命个体而言，人生是无意义的，世界是无意义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结论后，总会隐隐生出一股厌世的情绪。
其实一切本来就无所谓“拥有”，也就无所谓“失去”了。每个人初到这世上，本来就一无所有，最终离开，也什么都带不走。所谓“人生”，我以为，本质上不过是一段经历，喜也好，悲也罢，都是经历。虽然迄今为止我得到或拥有的不算多，但我需要偿还的，或许还不少。撇开这些，既然来了，既然在这世上活着，那就好好过吧，做自己该做的，想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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