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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美卡随想录》 木心

《琼美卡随想录》 木心

作者: 芭洛玛 | 来源:发表于2019-03-28 16:45 被阅读5次

    写下一些言语的时候,木心在纽约东边的琼美卡。有一项恳切的告诫:当某个环境显得与你相似时,便不再对你有益。琼美卡与我已太相似,有益和无害是两回事,不能耽溺于无害而忘思有益。我将迁出琼美卡。

    随想录,都是些莫名的句子,却是伪文青的最爱。水边新簇小芦苇,青蛙刚开始叫,那种早晨。村鸡午啼,白粉墙下堆着枯秸,三树桃花盛开,使你快乐的不是你原先想的那个人。蜜蜂撞玻璃,读罗马史,春日午后图书馆,落市的菜场,鱼鳞在地,番茄十分疲倦。晴了先做什么,带露水的火车和带露水的蔷薇虽然不一样。春朝把云苔煮了,晾在竹竿上,为夏天的粥。木心说,我们活在形容词荒年的年代。于是,我在这里看到了丰富的形容词。

    哈代说:“呼唤者与被呼唤者很少互相答应。”此一语道出了多少悲伤,道破了多少人间惨史。

    海明威说:有的作家的一生,就是为后来的另一作家的某个句子作准备。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是“人之初”。际此一瞬间,不是性本善也非性本恶,是空白、荏弱、软性的脱节。

    年轻的文士们,一个一个都很能谈,谈得亮亮的,陈列着不少东西——冰箱!这些人真如冰箱,拉开门,里面通明,关了,里面就黑暗。冷着。

    来到人间已过了半个多世纪,才明白老上帝把我制作得这样薄这样软这样韧这样统体微孔,为的是要来世上承受名叫“痛苦”的诸般感觉。

    紫丁香开在楼下,我在楼上,急于要写信似的。再回头看那人并不真美丽我就接下去想自己的事了。

    那明信片上的是去年的樱花。

    正欲交谈,被打扰了,后来遇见的都不是了。

    雪花着地即非花。

    晾在绳索上的衣裳们,一起从午后谈到傍晚。

    夏未央,秋虫的繁音已使夜色震颤不定。冬日村姑的艳色布衫,四周仍然是荒漠。

    人们习惯于把一只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

    我宠爱那种书卷气中透出来的草莽气,草莽气中透出来的书卷气也使我惊醉。

    下雨了……那人抖开一把缀满形容词的佛骨小花伞,边转边走。

    星期一早晨,匆匆忙忙赶程上班的人,仿佛齐心协力制造美妙的合理的世界。

    这些那些赶程上班的人都是毫无主见的,即使少数有其主见,用不出来,还是等于毫无主见。

    满街的人来来往往,她信口叹问:“生命是什么呵?”我脱口答道:“生命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一个很好的悲观主义者。

    每年的色彩消费量是有定额的。它们就在露天更衣,在我们不经意中,各自济济楚楚,一无遗漏。每年的四季都是新来客,全然陌生,毫无经验。

    以致“春”小心从事,东一点点红,西一点点绿,“春”在考虑:下面还有三个季节,别用得不够了。

    就在已经形成的色调上,涂涂开,加加浓——这是“夏”。

    凉风一吹,如梦初醒般地发觉还有这么多的颜色没有用,尤其是红和黄(“春”和“夏”都重用了青与绿,剩下太多的黄、红,交给花是来不及了,只好交给叶子)。像是隔年要作废,尤其像不用完要受罚,“秋”滥用颜色了——树上、地上,红、黄、橙、赭、紫……挥霍无度,浓浓艳艳,实在用不完了。

    晴美的冬日,最好是上午,是自己把棉被抱出来,搭在竹竿上,最好是夕照未尽,自己把棉被拍打一番便抱进去,入睡之际,有好闻的气味无以名之,或可名之为“太阳香”,是羞于告诉旁人或征询旁人的。过巨和过细的事物事理,都使人有顾忌,只能在心里一闪而逝。

    文学还是好的,好在可以借之说明一些事物,说明一些事理。文学又好在可以讲究修辞,能够臻于精美精致精良精确。

    我已经算是不期然而然自拔于恩怨之上了,明白在情爱的范畴中是决无韬略可施的,为王,为奴,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明谋暗算来的幸福,都是污泥浊水,不入杯盏。日光之下皆覆辙,月光之下皆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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