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云公司那几年，黎小月是快乐的。对当时处在单位改制噪杂恶劣环境中的小月，大云公司无疑是一块清新的乐土。
第一天上班，被众人亲切称为“刘老师”的行政总监，忙着带小月到各个办公室拜访。他欢快的步伐、满是笑意的语调，每走进一间办公室就忙不迭的介绍：“这是我们办公室新来的小月，请大家关照，她非常不错哦！”刘老师夸人的语气让小月对他顿生好感。听刘老师说，他是从一家国有大公司退休后被老板聘来的，“我在发挥余热”他哈哈笑道。把公司上上下下的人和事给小月介绍一遍的同时，还时不时夹杂些幽默风趣的话逗得小月“咯咯咯”捂着肚子笑。
刘老师特别喜欢小月，走到哪对任何人都忍不住要夸她。具体夸什么，小月已不记得，只是听许多人直截了当的说过：“刘老师最喜欢你了！”语气中夹杂着羡慕妒忌恨。应该是很投缘吧，小月与刘老师在工作中协调很好，小月最初也敬重这个大部分时间表现得大度风趣的老人，最后要不是刘老师伤她伤得莫名的重，使她对他从尊重转为害怕再到狠心绝交。这是后话，不过如今再反转来看，刘老师是不是预先就会得知小月的结局呢？
公司有只有两个股东。大老板蔡总，持股较多；二老板朱总，年纪比蔡总大几岁，但因为持股少些，所以什么事还是蔡总说了算。小月从小便喜欢读企业文化类的文章，知道商业合作关系中能同苦不能同甘的情况居多，起初创业艰难可以一条心，事业成功后合作伙伴反而会各生嫌隙甚至各奔东西了。像大老板管业务、二老板管生产十几年如一日配合默契、亲密无间的共同管理和发展一个厂，没有任何龃龉的还是很少见。
没有大老板的自带威严，二老板看上去像位成天下乡管东管西的村干部，脸黑红黑红的，个子不高但精壮，口音带点当地方言，说话语速很快，几个字并做一个字吐出来，小月听他说话很费劲，要竖起耳朵努力去分辨说的什么。特别是朱总还喜欢带点粗话，有时候一生气，脏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砸过来，如果不是非常情况下，小月是不愿主动靠近二老板的。
虽然是股份制私营企业，但工厂却有着与国有企业一样正规的管理程序，甚至更严格，每个人都是因为被需要而招进厂，各有各的岗位，在忙碌中成长。不似小月所在的国有单位，最后越来越多因人情关系涌入的职工子女和关系户，并没有任何才能和优势，只为拿一份并不要付出劳动的工资，给单位凭添冗长而沉重的负担，成为打倒国有资产的最后一棒，最终破旧、衰败如残喘着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老牛般宣告破产。
小月便是在那慵懒、冗长、不图发展的单位过来，虽然也工作了好些年却没怎么成长，只是结交了许多一起吃吃喝喝的政府机关里的朋友。那是个吃喝盛行的年代，一起喝杯酒、吃餐饭便可以呼朋唤友。只是喝酒也算特长，关键时刻还顶管用，特别是像小月一样开朗、活泼，使酒桌上一热闹，领导一发晕，有些事情倒很好办了。只是巨额的餐饮消费，也是吃垮单位的罪证之一。
大云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是大老板的专职司机何波，退伍军人，说话自带方言，小月一直觉得他瘦瘦的像猴子，据说他属于现存数量很少的一支少数民族。有一次小月跟他开玩笑：“可能是你们这一族以前做了什么坏事，所以现在要灭绝了。”他勃然大怒，把桌上的东西摔得啪啪响，马上便要与小月翻脸成仇人似的。自此小月不再跟他开玩笑，话也尽量少说，只在心里思附：这支少数民族恐怕人丁真的很少了。
因为何波平时跟老板又开车又办事的很忙，所以倒是小月打理办公室的时间居多。小月很满意工作的单一纯粹，应付起来得心应手、绰绰有余，但更多的还是喜欢这儿简单的环境。
如果要问是什么时候让小月对大老板产生朦胧的感情，她确实不能想起，有谁会确切地知道燕子什么时候衔第一块泥土，花儿又什么时候散发出第一缕香气？
她只知道就这么发生了。她很喜欢到办公室给大老板收拾茶杯，清理文件，她会每隔几分钟便找个理由进去，与老板搭话，甚至不说话貌似忙碌地转一圈再出来也行。她会趁老板不在时，把她最喜欢的刚刚绽放的栀子花用个盛着水的小杯子插上几朵放到老板的办公桌上，然后再凑上去闻闻香气，想像老板看到栀子花闻着清香又会是什么神情。
一阵子没看到老板或看到老板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小月便会像热锅上的蚂蚁和拿手去刮水泥墙般难受。没有老板，她会觉得工厂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可爱了。有一阵子，她感觉世界和自己都要生病了，之前的来得快的开心去得也快了，被一种暗暗的沉沦与无处不在的思念替代。
或许就是那天，让小月目眩神迷陷入漩涡从此再没出来，又或许也是那天被行政总监刘总发现情况异常，从此对小月一改往日和蔼可亲的态度，变得猜疑、专横且不惜出语伤人。
那天中午，小月与老板和一群同事喝酒。估计喝得太多，下午小月感觉头晕呼呼的，想着老板在开会，就跑到办公室里间老板平时的床上休息一会。只躺一下，半个小时就起来，小月对自己说。并不是小月随便，而是整层楼只有这间床，而小月又实在醉意难挡。
醒来时，小月发现休息室与老板办公室连接的门虚掩着，她明明记得自己特意把门打开，好听到什么动静就一跃而起逃之夭夭，她顺着门缝瞧过去，老板在外面办公！小月惊呆了，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老板知不知道自己居然躺在他床上，她手一动，想找手机看时间，结果发现手上握着一瓶温热的水，哦，应该是老板给她拿来热手，暖暖的在手心，头也没那么晕了。
老板在外面听到动静走进来，笑着问：“酒醒了啊？”小月“嗯嗯”了一声，爬起来，眼睛不敢直视，嗫嗫地说：“我只打算躺一会，在你开完会之前便出去的。”老板又笑了笑：“你疯狂的抓了我几把。”“啊！不会吧？！”小月很尴尬，一点不记得了。“把我的衣服抓烂了。”老板一副不打算责备的神气，甚至嘴角还挂着笑，可能在回忆一个喝醉的女子向他拉拉扯扯的场面。
小月红了脸，被满心的懊悔包围，这也太出丑了吧！“哎！老板，我走了呀！”她想低着头直接溜回自己办公室，“他们都下班回家了。”小月听到老板说，抬头去看墙上的种，果然早过了下班时间，老板原来一直在等她醒来。“那怎么办？”小月的钥匙和钱包都放在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又肯定锁门了，这下连回去坐公交的钱都没有了。
“你要给我车费，我没钱回去。”小月不惜厚着脸皮说。“好”老板不加思索从口袋里掏出200元给小月。“足够打车回家了。”小月接过来，喜滋滋的想。
然而出办公室门的时候，小月又一次惊呆了，因为进入老板办公室要换鞋的规矩，她的鞋赫然摆在门外最显眼的位置，也就是说，她相信刘老师会寻找失踪了一下午的她，也确信刘老师会看到她的鞋在哪里，并且知道她的鞋在哪她的人就在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