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前一晚不冷(十)

作者: 鹿依牧 | 来源:发表于2019-01-09 15:29 被阅读44次

    孙超是沈畅从人才市场当司机招聘回来的。

    沈畅对小月说:“招到一个从公安学校毕业的小伙子,白白胖胖,什么车都会开。”怕小月不喜欢胖子,又补充:“不是虚胖,很紧实的一身肉,还笑容可掬。”沈畅对孙超印象很好。

    孙超来上班第一天,是圣诞节。工厂喂养的藏獒咬伤了人,他的任务便是载着小月和沈畅送被藏獒咬伤的女民工去打狂犬疫苗,一直忙到外面鞭炮焰火四起,午夜12点湄洲唯一一座天主教堂的大钟“铛铛”敲响。

    老板把藏獒带来的时候它还是很小的毛绒绒的一团,很有点像长成的小型泰迪犬,据说是西藏某单位欠了工厂几万块,抵债来的。

    小月从小喜欢狗,但藏獒还是第一次见到,初看觉得它与普通的小狗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听说藏獒是非常凶猛的种类,并且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老板家中有一只藏獒,这只便带到工厂来。工厂内已经喂养了好几只大狼犬,关在笼子里守夜,夜深人静如果有什么动静,狼狗齐声狂吠,惊退陌生人。

    小藏獒来的时候刚满月不久,不可能与大狼犬关在一起,只把它单独关在一间小仓库与废弃的办公桌椅相伴。

    小月喜欢把食指弯曲着强行塞进小藏獒的嘴里去逗弄它,小藏獒一时闭不上口,只能用嫩嫩的牙齿轻轻颤颤去碰触小月的手指,不敢咬下去。

    二老板朱总在一旁看见,很不以为然:“咬到你怎么办?”朱总可能担心万一咬伤医药费由谁负担吧,小月一贯感觉朱总并不喜欢自己外向的性格。她不去回答他,只是抬头看(大)老板,问:“它叫什么名字?”

    老板踌躇一下:“叫“坦克”。”

    坦克小时候,白天在工厂仓库,晚上由当时的办公室主任何波带回家。虽然小月很想争取把毛呼呼、可爱的小藏獒带回自己家,无奈老板不同意。可能怕小月带回家就不肯再带过来了。

    每天到中午休息,小月便挂念着要把坦克放出来四处转转。有一次,她不忍坦克总是待在暗无天日的仓库,中午散完步便把它拴在篮球场边一棵树上,想让它在阳光下畅快的呼吸,自己则去办公室继续工作。

    哪知晏公一个电话打来:“小月主任,快去看看那只藏獒,它在生产车间到处跑,把工人吓坏了。”

    小月急忙奔向车间,那时候坦克已经长大一些了,正追得几个工人四处躲避,有一个女工被吓得尖叫着躲进了放工具的铁柜子里。小月急忙喝住它,重新跟它套好绳子,对工人们说:“不用怕,它还小,不咬人。”

    在小月眼中,坦克确实很小,只有四个月大,能把一个成人吓得躲进铁柜子真有点不可思议。事后有人告诉小月,朱总知道了这件事,说如果不是看在老板份上,这私自放狗出来吓人,肯定要追究责任,纳入考核扣分。扣分就是扣钱。自此以后,小月不敢再放坦克独自在外面了。

    她仍然会在秋日的中午带坦克去晒太阳。躺在草地上,脸上盖条小丝巾,阳光暖暖地从天上射下来,穿过丝巾,抚着她的脸;手中还不忘紧紧地攥着牵狗的绳子,坦克跑不远,只能围在她四周转,一会儿踩在她身上,一会儿蹭到她脸上,小月不知道有多开心。

    坦克又长大些后,何波的家待不下了,于是老板把它关进笼子,与那些大狼犬一起,白天晚上。小月虽然心痛坦克又少了些自由,但也没办法了。

    还是只能在中午牵着它去溜溜。它越长越大,不到半年,终于长成了凶猛藏獒的样子。小月时常牵不住它,觉得它开始狂暴起来。

    没想到,坦克又弄出一件事。咬了何波。

    自坦克被关进笼子,何波也时常去看它。那一天,他隔着笼子去喂坦克,没想到坦克扑上来,一口咬住何波的手腕,何波吓懵了,使劲要挣脱,旁边的保安也急得一边拿棍子去戳它一边大声喝骂,等到坦克松口,何波的手腕处已经出现两个深深的牙洞,流血不止。

    何波对小月说:“我带了它这么久,居然连我也咬,恐怕也不会认你了。”何波从坦克满月起就把它带回家,每天早上喂牛奶,白天带回工厂上班,一直到家中实在容不下日渐长大的它。

    究竟谁是藏獒的主人?据说藏獒只认它第一眼看到的人为主人。那恐怕在湄洲谁也不是它的主人,白天带它的小月不是,晚上带它的何波不是,从西藏抱回它的老板也不是。

    小月还是有空就去看坦克,只是再也不敢放它出来,连何波都可以咬,它自然也不会把小月放心上了。小月只是隔着笼子与它说说话,看着它焦躁的在笼子里转圈。某一天,小月再去,它只肯抬头望望,不转圈也不认人了。

    直到圣诞节这天,坦克再次咬了人。

    咬的是在新楼施工的女民工。之后,小月与工厂的律师被派去协调赔偿问题。

    那时坦克只是偶尔被保安用一条很粗的皮带栓着出来转转。当天下午好不容易被保安牵出来的坦克,看到两个民工后便挣脱皮带,冲过去把当中的女民工扑倒,狠狠咬着她的手臂,女民工挣扎无用,还被坦克扯着转了一圈,又去咬她的腿,等保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它重新套上皮带拉开时,女民工已是鲜血淋漓。

    坦克已经长得半个人高,威猛的体态、尖厉的牙齿让人望而生畏,再也不是那个小月可以把手指握成拳塞进它嘴里的小坦克了。小月伤感不已,坦克从此恐怕再无出笼之日。

    小月与律师按照相关法律上的赔偿条款把赔偿合同拟好,除了打狂犬疫苗,计算营养补偿和误工费后,总计赔偿800元。小月还想好如果被咬伤的民工不同意赔偿金额,提出额外的要求时,又拿出什么应急方案,采取什么措施和有什么法律依据。

    完全是不必要的担忧,当她与律师架势十足的来到女民工面前,把赔偿合同和金额给女民工讲解一遍后,女民工立即在合同上签了字,露出一脸惨笑:“赔多少你们说了算,赶快带我去打针。”正值最冷的冬天,她却只能把棉衣披在身上,腿上、胳膊上的袖子被高高卷起,惨白的伤口已经在自来水下冲洗过无数遍,手臂一眼望过去更是触目惊心,肉缺了一大块,隐隐便要露出骨头。

    她真坚强!小月不忍直视,赶忙招呼沈畅叫上孙超,载着受伤的女民工直奔卫生防疫站。一路上小月内疚不已:站在工厂的立场,当然是赔偿得越少越好,但站在弱者的角度,遭受到这种意外伤害,因为本身的不强大,只能被动接受工厂极少的补偿。

    小月想,自己是不是太没有人情味了。果然不久之后,有人告诉小月,说工厂有人说她对被藏獒咬伤的女人太厉害,豪无怜悯之心。

    话出自二老板朱总之口,但传到越来越多的人耳中。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下雪前一晚不冷(十)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cvlgr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