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一种能力

  如果我们把幸福仅仅理解为生活处境的顺畅，那么所谓的幸福恐怕终究难以持有，因为生活总是充满着起伏跌宕，不如意事在所难免。如果我们把幸福定义为欲望得到满足，那么幸福或许只是欲望得到满足时的那种兴奋或者狂喜，但随之而来的又将是下一轮欲望的焦灼不耐，又将是下一轮推动圆形巨石的从头再来。如果我们把幸福的支点建立在外物、外人，那么幸福就只能靠一种运气了，因为外物或外人终究不是我们能够把握的。所以，幸福其实是一种个人能力，这种能力就像做数学题或者烹饪一道菜一样，我们可以通过学习来加以掌握，可以通过操练而不断有所提升，而且就像其他能力一样，你一旦学会了幸福这种能力，它将一生追随着你，不论顺境或逆境，让你始终能有办法找到自己内心的平静与光明。

幸福不幸福，归根到底是一个人的能力问题。它是一种能力，就像数学、物理一样，它是一种能力。幸福感，固然是与外界的这种环境相关，与人生处境的起伏相关，但幸福感归根到底的取决因素，感的归根到底的取决因素是什么？是心！所以幸福感归根到底的取决因素是一个人的心境和心态的问题，是一个人的内心力量的问题。所以幸福归根到底是一种能力。

      第一种能力，那就是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他在顺境当中，他会怀着感恩去享受这种美好，并且与更多人分享这种美好。这是第一种能力。第二种有幸福能力的人，他是在逆境当中，学会与逆境共处，与不幸共处，并在既定的条件下，竭尽全力去创造希望，竭尽全力去创造，哪怕一点点的美好的可能，这是幸福的第二种能力。什么叫做第一种能力，那就是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他在顺境当中，会充分珍惜他的快乐，会充分地享受他的快乐，这是鲁讯先生说的，真正幸福的时候，别强忍着了，不要所谓的低调了，我将大笑，我将歌唱，就应该这样。所以我很喜欢少数民族，少数民族真是能歌善舞，这是他们表达自己内心快乐的一种方式，不像我们很多人，很多时候当你真正获奖了的时候，你乐开了花，但是站在领奖台上，其实这不算什么，我要感谢这个，那个，这个，那个，这个……有一次我一个朋友获奖的时候，他站到领奖台上，第一件事情就是对着大家，哈哈哈笑个不停。人发自内心的笑啊，其实就有一种非常强大的传染力的，他在那里哈哈哈笑个不停的时候，下面的人哈哈哈笑个不停。所以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在顺境当中，你要享受幸福，珍惜这种幸福，全然地表达这种幸福。同时，那些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他会尽力将自身的这种幸福感不断扩展，扩展到更多人，把他的幸福与他人分享。我很喜欢一个法国的作家，叫作夏尔·布德莱尔，他有一句名言非常简短，他说世界上只有两件有价值的事，第一件深感惊喜，第二件使他人惊喜。扩展一下，世界上只有两件有价值的事，第一，我好好地活着；第二，我帮别人活着。世界上只有两件有价值的事，第一，我幸福地活；第二，我帮别人幸福地生活。世界上只有两件有价值的事，第一，活得明媚，像花一样灿烂；第二，帮别人明媚地生活，帮别人开出花来。

      人跟人不是狼和狼，我们不只是竞争对手。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存在的时候，你会相念其他存在，因为人真的很需要人。你越是为别人服务得多，代表你越富有。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就什么也给不了。一个人能够给别人很多，是因为你真的拥有很多。很多年前下雨天，我撑着伞在食堂门口，那个时候我看到一堆复旦的本科生，小男孩，小女孩，在干什么呢？正在发一个粉红色的小夹子，这个粉红色的小夹子是干什么的呢，它上面写的是爱心伞。那就是每一个领了粉红色的小夹子的人，如果你接下来没有什么事，就请你把这个小夹子夹到自己的伞上，其他没有带伞的人看到你这个小夹子，就知道那一刻你是available的，你的伞是available的，就是我们到他那里去领一个粉红色的小夹子，如果你有课，你就把这个小夹子放到书包里，你有事就放在书包里，如果你没事的话，接下来闲着，就请你把这个粉红色的小夹子夹到自己的伞上，在复旦这个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你那个粉红色的小夹子，他就知道你这把伞是愿意服务的，他就不需要邀请，自动躲到你的伞里去。我们就像打Taxi一样的，粉红色的小伞，人们就躲到这把小伞里面，你可能帮助他送到他就近的地方去，他要去的地方。我觉得，一个人真的心里很有关怀，很有爱的时候，爱和关怀会让人充满创造力。所以当时我看到这个粉红色的小夹子，觉得这个太美妙了。

      还有一次过中秋节的时候，我正在骑着自行车在国年路上走，后面的一个小男孩是我的一个本科的学生，在后面：“师傅～”，然后我转过头，是一个学生，我说：“干什么呢？”然后他送给我一个月饼，这个月饼坦白讲，真难看，因为我们复旦自己生产的很多月饼的这个造型就像我们复旦的窨井盖一样，就打着复旦的那个字。一个窨井盖。但是后来吃过之后，真的很好，低调的外表，华丽的内在。我说“谢谢，谢谢”。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送月饼的这个学生，这是他自己组织在食堂里做的，我说你为什么会做这个月饼？他说，因为啊，每到中秋节的时候，学校里面这个单位，那个单位会分发月饼，但是学校很多扫地的工人，学校很多清洁的工人，学校很多厨房、厨娘、厨工是发不到月饼的，所以我们组织了这么一次做月饼的活动，他们做完月饼之后，就把这些月饼送给那些工人。这个就叫做达则兼济天下。这是幸福的第一种能力，那就是当我们在顺境当中的时候，好好地，尽情地，全然地去享受这种幸福和快乐，并且与他人分享。

      幸福还包含了一种同样重要的第二种能力，因为人生总有起伏，总会有逆境的。所以幸福的第二种能力是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他在逆境当中学会与不幸共处，学会与黑暗共处，学会与凡人必然会有的烦恼共处，学会与随着年龄的增长必会出现的病痛共处，学会与时不时会袭来的悲伤共处，学会与人与生俱来的孤独共处。这是幸福的第二种能力，在逆境当中，学会与那些无可奈何共处。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他不是不会悲伤，他也会号啕大哭。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他号啕大哭的同时懂得节制自己的悲伤。他不会无休止地哭下去，哭完了，擦干眼泪，他还是会上下求索，想方设法来解决问题。所以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当他在逆境当中，学会了改变我能改变，同时，承受我改变不了的。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只有快乐的，总是会有悲伤的，有些悲伤是有理由的，也许你能解决；有些悲伤是没有理由的，你解决不了。所以尽力去改变你能改变的，而你改变不了的悲伤，是你命中注定的悲伤，那就学会与它共处，学会去承受这种悲伤，学会带着这种悲伤去幸福地生活。所以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他也会遭遇很多的悲伤、不幸、黑暗，但是他学会了与这种悲伤、不幸、黑暗共处，他学会了与它们和解，他学会了把这些人生当中必然会出现的不幸、悲伤、黑暗，当成生活的一部分，去接受，去习惯，并且带着这些悲伤继续去生活。这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这是一种非常深层的幸福的力量。所以这些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即使在逆境当中，他依然会让自己保持知足，依然会让自己心怀感恩的，带着自己不得不承受的悲伤继续去生活。

      在我的生活当中，有这样几个例子的。其中有一个就是我的一个同事，是一个老前辈，非常德高望众，但是他得了肾病，很严重的肾病，他每个星期要去中山医院去做肾透析，每个星期去四次，每一次三个小时，周而复始，永无止息。每个星期去四次，每一次三个小时，你想想看你人生的一大半时间在中山医院那张座位上做肾透析，等到天非常冷的时候，他得带上自己的饭盒，跑到中山医院，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就跑到微波炉先把自己的饭盒转一转，然后坐在那个位置上面，一边吃饭一边做肾透析，你觉得一定很苦难，这是一个无可奈何的磨难、无法取消的痛苦。有一段时间，我去医学院正好有课，我就跟他坐在校车上碰到过几次。我知道他的状况，我心里非常难过，这人生当中总有那么一些难过，你不是为自己的。人生当中总有一些难过，你是为别人的，有一些特别美好的生命，就在你眼前，点点滴滴在消失，可是你什么也做不了，这真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难过，他的悲伤也成了我的悲伤，坐在车上的时候，我就跟我们这位老师说，我本来想安慰他，想说点什么，平时我们很多时候看不出这个老师是有病的，他比我们很多人更乐观，他比我们很多人好像更有那种哈哈大笑的快乐时光，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所以我在车上的时候，本来想安慰他，但是我看他的状态比我好，就问他，我说：“某某老师啊，你是如何做到内心始终充满正能量？你能不能匀一点正能量给我呢？我们这个老师跟我讲啊，他说：“陈果啊，普通人都有人存在的一些本能，比如吃喝拉撒，对吧，每个人都要吃喝拉撒，不可避免的事。然后他说：“对我来说，我的生活比别人多了一样，吃喝拉撒肾透析，它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当时就觉得太强大了，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生活当中不得不应对的一些本能，吃喝拉撒这些需求，这位老师他跟我讲，没什么，我只是比别人多了一种本能和需求，叫做吃喝拉撒加上肾透析。没有人报怨我们要吃喝拉撒，我们从来不报怨自己有吃喝拉撒的这种需求，因为我们已经把吃喝拉撒当成是生活的一部分去接受它，与它共处，与它和解，习惯它，承受它，而我们这位老师，他除了吃喝拉撒，他已经把肾透析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学会与它和解，学会承受它，非常非常地强大，所以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他在逆境当中，他学会与不幸过处，他学会带着不幸去生活，他学会把不幸当成生活的一部分去接受、去承受。

      同时，这点也很重要，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即使被黑暗笼罩，他仍然会竭尽全力用当下所有的力量去发光，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即使自己处在不幸当中，他仍然会竭尽全力、抓住一切可能性去制造希望，去制造美好，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幸福。如果每个人都配得上幸福，那么幸福有什么值钱的？幸福有什么宝贵的？所以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他在逆境当中，即使被黑暗笼罩，他依然会拼命发光，他即使自己很不幸，他一样会在不幸和不幸的间歇当中努力去制造美好，努力去制造希望，努力去创造那一点点幸福的片刻，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幸福。

      上次推荐的茨威格，茨威格是个犹太人，在二战的时候，他的苦难太多了，茨威格就跟维特根斯坦一样，富豪之家，碰到二战，他很倒霉，因为他是德语世界的人，同时他又是个犹太人，所以他故乡对他进行了各种封杀，他的故乡对他进行了各种排斥，以致于把他流放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茨威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给他的朋友写信的最后一句话是：请你们相信，黑暗之后一定会有朝霞。这才是我认为的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即使在最苦难的时候，他依然抓住一切可能性去制造希望、制造幸福、制造美好。

      上次还推荐了木心，木心的一生可谓多灾多难，坐了十几年的牢，当他进牢房的时候，他是个青春小伙，当他出来的时候，已然白发冰霜啊，然后木心《文学回忆录》里面最后一句话也很有意思，他说：有一天他走在纽约的马路上，阳光灿烂，阳光透过树枝这种缝隙照到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光斑，他回过头看到这条马路，突然间感觉到，诚然觉得，一切尽可原谅。

      幸福这个东西啊，他其实是一种能力，而这种能力需要一种很深的修养，我前面所说的这样的人，他们是不强求顺境给他们一些光的，你给他顺境，他也发光；你不给他顺境，你给他黑暗，他还是发光。所以真正有幸福能力的这些人是非常有教养的人，他的光是不靠外界给予的，因为他自己活成了一个永久的光源。他活着，便是发光。谁若接近他，谁便是接近光。谁若接近他，都会得到温暖。这些人当中，有很多人死了很多年，但我即使说到他们的事迹，至今还在发光，至今还在给我温暖。所以，对于这样的一些人，任何的苦难也是打不破他内心这种强大的幸福感的。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其实是不依赖命运的馈赠的，他可以自己掌控自己的幸福。而自己掌控的幸福是无法博夺的。所以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他在顺境中，他会珍惜并充分享受他的快乐，而且与他人分享，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他的逆境当中，他仍然会哀而不怨、悲而不伤，他仍然会认真和专注地走自己的这条生活之路，他仍然会心怀敬意地对待生活，他仍然会努力用自己全部的力量，活成一个光源，源源不断地发光。

      在顺境中，享受并分享快乐；在逆境中，学会与黑暗共处，并且在黑暗中依旧竭尽全力发光。其实幸福的奥秘说到底，就这么简单。好了，跟大家陪伴了30次的课程将在这里划上一个句号，而在这30堂课里，无论是我们讲到的自知、自觉、生死、爱情、道德还是自由，最终其实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那就是让我们活成一个幸福的人，度过幸福的一生，并且为更多人创造幸福的生活。在课程最后，跟大家道别之际，也衷心祝愿大家，生活得更自由、更有爱、也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