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厂琐记

碎石厂琐记

应朋友介绍，我和同事被邀请到一家新开办的碎石厂安装电柜。

说是碎石厂，当我们来到现场看到的第一眼还是被它的简陋震惊了。在靠近公路旁的一处小山包上，郁郁芊芊的灌木林被挖掘机钩挖出了一大片空地。通往空地的一条道路坑坑洼洼，人坐在小车里感觉有些颠簸。那一片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台大型设备。有臂展很长的皮带运输机，大型的碎石机，一台整装发电机，一间可整体搬迁的活动板房。六、七名工人正在现场施工，电焊的火花飞溅，焊弧拉出很亮的白光。由于是初建，那些设备都露天敞着，现场竟连一间工棚都未搭建。

靠近活动板房旁边有两台电柜，电柜是半旧的，里面的线路都已凌乱不堪，一些按钮、指示灯和仪表都已损坏。这多半是老板为节约成本低价从别处淘来的。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将这两台电柜的控制电路恢复。联系并开车接我们过来的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王工，他是这碎石厂的三位股东之一，据传他已投资了五、六十万元。王工的爱人原在我们单位干过销售，他本人常到单位里办事，我同他曾有过几面之缘。王工皮肤黑黑的，瘦长条的身子。像许多这个年龄段的人一样，他的小腹已经隆起，显示出发福的迹象。他目光精警，手脚利索，行事风风火火。

这几年来，国家愈来愈重视环保，本地原来有三、四家采石厂，由于环保设施不达标，现已全部关停。采石厂关停了，但市场上对石子和石粉的需求有增无减。王工几个人敏锐地发现了这其中的商机，这才办起了这家来料加工的碎石厂，也算是打了相关政策的擦边球。

我们的工作很快展开，更换旧的电器，在柜门上开孔，增加新的接钮，然后给线路穿号码管，进行二次控制线路的连接。这是个细致活，必须有耐心和足够的细心才能不出纰漏。眼下正值夏季，骄阳热烘烘地照着，很快我们汗便出来了。我回头看时，见不远处两名蹲在机台上作业的机修师傅也是汗水涔涔的，背上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一行人正忙碌的当儿，忽然，从土坷垃路上旋风般开来一辆白色条纹的小车，车上迅捷下来两个人。一人拿出一部硕大屏幕的手机对着机台上施工的几名工人拍照，一人嘴里大声吆喝着：“都给我下来，停下来，停下来！还管不住你们了？！”

眼前的一幕令我们有些发懵，不用猜，一定是相关的手续没有办齐，有关部门出面干涉了。听那人的口气，显然他们之前早已来过，已发出过警告和通牒。我向那辆车瞟一眼，果然见到车门上赫然标有“国土资源”的字样。机台上的几个人只得放下了手头的活计从上面下来，有人嘴里嘀咕着：“算了，都歇歇吧！”  两名工作人员余怒未消，言语中夹杂着训斥。我在人群中搜寻王工的人影，却见不到他。遇到这种糟心事，他大约在板房里回避去了。我后来听他解释，他们三个股东是有明确分工的。王工负责现场安装及生产管理，另一位李工负责办证等外围事务，还有一位便是负责销售了。

那两名工作人员一阵风地赶来，看看将几个人驱散，很快又上了小车，又一溜烟地走了。

时间不大，王工从板房里走出来，将几名工人召集拢，说：“没事了，没事了，大家继续干活吧！”

十一点钟左右，又一辆小车驶来。车上下来一位浅发短粗脖颈的中年人，他的肚腩很夸张地挺着，颈项上挂着一条明晃晃的项链。王工向我们介绍说：“这位是李工！”李工向我们热情地点头致意，他说：“两位师傅帮帮忙，吃点亏呵，我可是一天都不愿意多等，早点开工才是啊！”李工操着一口流到的方言，我知道他是长江边上乌镇的人了。

一位机修师傅同李工打招呼，他们大约是早已相熟的。那名工人操着乌镇口音问：“刚才‘国土’的人来过了，他们还会不会再来哟？”

“他敢，再来可别怪我不客气！”李工气咻咻地说。

这时王工的电话响了，男人走到一边去接电话。他走出不远，我在电柜旁听得很真切。

“崽呵，这次爸爸可是把整个身家都搭进去了，是亏是盈，谁也说不准。如果万一亏了，你可不要责怪老爸呀！”王工的声音很柔和，他在跟儿子通话。看不出，这个外表坚强的男人，内心竟还有柔软的一面。

我们回头给几台电机接线，王工用宽大的尼龙扎带帮忙固定电缆线。我提醒他说：“这扎带不牢的，日晒雨淋的，不出一两年就碎了，不及用铜线绑扎！”

听了我的话，王工粲然一笑，他高声对不远处的李工说：“听见没，林师傅说我们这扎带管不了一两年呢！”

矮胖的中年人嘿嘿乐了：“不用管那么久，我只要管几个月就够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