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渡边淳一的经典之作,买了很久了,不知是谁跟我说了一句,“书有点黄”。所以还算纯情的我把它一直尘封至今才拆了包装。
或许是日本文学总是与“性”文化纠缠不休的缘故,打开书本之初,有些羞涩,手指微微颤抖,深呼吸数次,告诉自己:你是个大人,你是个读书人,请你从文学角度审美。
然而,渡边淳一是多么浪漫而又体贴的作者啊,他似乎早早考虑到读者的难以启齿,每一处描写如诗一般旖旎,无数樱花飘落,花雨满天,绚丽妖艳,男女主人公在那之中若隐若现,纵然两者是多么热烈地结合,在那浓的化不开的死亡气息中,无论做什么,除了凄美,似乎找不到另一个词来形容更为贴切。
《失乐园》不似平常小说需要很多人物来众星捧月,需要很多跌宕起伏的情节,它就是一册画卷,从白梅一般素净,一步步演绎到樱花的浓艳;从极其常见的婚外情,到最后为极致爱恋的殉情,读者也会不知不觉被拉进那无边的无间地狱中去。
男主人公久木是一个出版社的高管,五十五岁,看似谨慎儒雅,却有一颗澎湃激荡的内心,有一个精干温柔的妻子,还有一个已出嫁的女儿;女主人公凛子则是一个美丽端庄,优雅迷人的书法家,三十八岁,丈夫是一个缺乏情趣,长相帅气的医学教授。
男女主人公在一次偶然的场合相识,开始之初,他们或许只是彼此百无聊赖,趋于僵死的婚内生活的调味剂。
但是久木让长期与丈夫处于疏离状态的凛子体验到了性爱三味;凛子的风情万种给久木带来新的生机与活力。
谁都不会想到,他们会在相识一年多之后的一个秋天,紧紧相拥,饮毒而亡。
在这一场爱的角逐里,他们众叛亲离,但是“爱一个人,有错吗?”
自古以来,对于这样的爱恋,无论彼此有多么相爱,多么奋不顾身,旁人都只会以“不伦”“不道德”“恶心”为其定罪。
在中国的古代,这种行为会被浸猪笼;在日本,这种行为会被家族驱逐,被社会驱逐……所有人愿意承认道德,但是不愿意承认爱。
久木的朋友都羡慕他在这个年纪仍然精力充沛,能够在平淡如死水的生活中,遇到一个如此美丽动人的“情人”。
他们把凛子视为“情人”,一个约过几次会,调剂一下生活,便可不负责任各奔东西的棋子;
但久木却视其为几万人中难得遇到的肉体与精神都高度契合的爱人。
凛子的母亲,对凛子不幸的婚姻生活没有丝毫同情,只责怪她淫乱不守妇道,并与她断绝了关系。
在这一场爱恋中,久木也好,凛子也好,除了彼此,没有人懂得他们多么相爱。
他们是孤独的,只有在彼此紧紧相拥,才能感觉到幸福和温暖,只有在对方的怀中才能得到一丝慰藉。
而他们有多么深爱彼此,就有多害怕失去彼此。
幸福也是一个抛物线,一旦幸福到达了制高点,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无论多么漫长,对于感情来说,都只是下坡路。
在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当中,最痛苦的不是毁灭,而是如同世间千篇一律的感情一样趋于平淡。
凛子不断地问久木:你爱我吗?你会永远爱我吗?
久木不止一次回答:我会。
可是久木也知道,谁能保证凛子不会变成自己的另一个前妻?在无涯的岁月中,什么都会改变,哪有什么永远可言?
纵使凛子觉得自己已经爱久木爱得无可自拔,但是涉及到未来,她也不敢为自己得内心打包票,在这之前,久木与其前妻不也是爱得轰轰烈烈最后才选择结婚?凛子与丈夫不也是爱得难舍难分?
在这之前,他们都坚信,婚姻是爱情的乐园。
可是与妻子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久木,最终对妻子的爱消失殆尽;凛子与丈夫婚后生活不和,彼此折磨。
经过漫长的折磨,两个见证了爱的脆弱与婚姻的绝望的人恍然大悟。
啊,原来婚姻不是爱情的乐园啊?
那么,要到哪里才能找回失去的乐园呢?
所以怎样才能让爱永恒?
如何才能让自己的人生永远处在最幸福的时刻?
“死亡吧。”
“因为太幸福了,所以才选择死亡吧。”
经过了绝望的婚姻,经历了世间的无边孤独,对久木与凛子而言,没有什么比灵与肉的高度契合更加幸福的了。
但幸福有多么极致,那幸福一旦失去的失落便有多痛苦,这是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去接受的。
很多人说过死而无憾,这其中多半是无奈,唯独真正得到过幸福的人,才不会惧怕下一秒的死亡,他们甚至渴望下一秒的毁灭。
日本近代著名作家,白桦派文学作家有岛武郎,本是一个贵族,更是文坛宠儿,后来却与美女记者情人波多野秋子殉情于轻井泽。
两人在决定赴死之前,没有任何惧怕,十分淡定地收拾了行李,为自己准备好了上吊要用的绳子,两人像是外出旅游一般,乘车到了轻井泽,最后两人双双在门框上上吊而亡。
有岛武郎在遗书中写道:在欢喜的顶峰迎接死亡。
决定与凛子殉情的久木,若无其事地去朋友那偷来了致命毒药,最后两个人在别墅里,吃了最后一顿晚餐,把毒药倒在最贵的红酒里,在两个人最幸福的时刻,饮毒自尽。
在幸福的顶点,久木饮下了一大口兑了毒药的红酒,他咽下一半,剩下一半,用嘴渡给了与她紧紧相拥的凛子。
在一个飘着落叶的秋天,他们的爱终结了,也终于永恒了。
那些嘲讽他们不伦,不道德,色情狂的人,在看到那两具紧紧相拥的尸体时,会是何种感想呢?
凛子在生前,想到那个场景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甚是可爱。
“我们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啊。”
是啊,唯有死亡才能为他们的爱做见证。
爱一个人有错吗?
没有错吧,但是除了死亡,没有谁能包容那样热烈的爱情了吧。
光临地球二十多年,对我说过“我爱你”的人不在少数,亲人有之,朋友有之,恋人有之;深情有之,虚伪有之,高傲有之,淡然有之……但,千帆过尽,爱也不过如秋叶,落了,腐了,烂了,烟消云散了。
环顾四周,说爱我的人,隐没人海,只剩得一处阑珊灯火,还有一袭倦怠晚风。
我迷茫了。
我是谁,我在哪,爱是什么?
都说爱是伟大的,无私的,爱千姿百态,但最真实的样子,应该是自私的吧?不然阿部定也不会在旅馆用腰带累死了自己的情人,她是那么深爱他啊。
无论是有岛武郎和波多野秋子,还是久木与凛子,也都选择在幸福的顶峰选择了死亡,也是害怕爱的逝去吧。
爱情多么可怕啊,爱到了极致,唯有毁灭才能配得上他的凄美。
爱本身不可永恒,但,死亡可以让其永恒。
没有什么,比死亡更伟大,更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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