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多年，我依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到三十多个学生一人打一碗白水面条时的震惊！那是我大学毕业后初到红泉学校的事儿，啥时代了，都一九九七年了，都快进入新世纪了，改革开放都已经近二十年了，这里的学生竟然还吃着连盐都不放的白水面条！
这样没菜的饭咋吃？做饭师傅看着我吃惊的面孔，认为我大惊小怪，笑着说，他们自己有菜有盐有油辣子。我跟着学生去宿舍看，学校就两个学生宿舍，一个男生宿舍，一个女生宿舍，也就是说,所有的男生住一个宿舍,所有的女生住一个宿舍，不管哪个年级，虽然是高低床，但全部拼在一起，实际上是大通铺。
宿舍里弥漫一股呛人的酸臭味，只见每个打饭回来的同学，都拿出自己带来的的东西：盐、油辣子、咸韭菜等，然后按照自己的需要和口味调制面条。当然也有没有带油辣子的，只放了咸韭菜和盐，那咸韭菜放在白面条里面，给人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像苍蝇掉进碗里一样。
后来我发现，有的同学有时连咸韭菜都带不来，只放盐吃。不幸的是，后来受环境使然，也有段时间我也只能吃只放了盐的面条，想不到的是自此深深爱上了咸韭菜。
学校食堂的作用就是收面，然后和好压成面条煮熟捞给学生，一斤面收四毛钱加工费。多少年一直这样，学校从来没有吃过一顿米饭，不管是学校领导老师还是家长学生，都已经习惯了。
记得刚上山就有同事说我很幸运，因为我去的前一年，红泉刚刚通了电、压上了自来水管。当然学校吃的水也就是自来水了，但这自来水不像城里，用时拧开水笼头，不用就关上，随用随有。而是通过一个一米宽、两米多长、五米深的水池蓄着的，因为天一旱自来水就断，平时就一直蓄满一水池。
当时我不明白自来水和天旱的关系，最后才知道这自来水真是“自来”的，具体操作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但知道那水是山里的地下水，雨水足了地下水多了自来水也就有了。
因为天经常旱，自来水经常自断，没水了学校就找人用水箱去学校南边的一个井里拉。因为井里的水也是下雨时积攒的雨水，天旱的时间久了也就慢慢少了，等到井里的水没法打上来了，就去学校北边的一个泉眼里拉，同事说平时那个泉眼的水是不怎么用的，就一些牲口去喝，水流太小，但关键时能救急。
所谓关键时，就是天旱到积攒的雨水也没了的时候。夏天经常有关键时，那一次，正好我又没课，就跟着拉水的车去看那个传说中的泉水。泉眼不大，水很清，水流很小，但有流了很长的痕迹。
泉眼的下方有个水坑，等水坑满了，就用桶子打上来倒进水箱里，当时打水时正好有一头驴也在饮水，而且它就在泉眼里饮，我给拉水师傅说，这水驴都喝了还往水箱里灌。师傅说这有什么，不就驴喝了么，驴嘴比人嘴干净。
可不，过了不久，我就知道我们喝的水比驴喝了的还脏。
有那么一段时间天旱，井里的水没了，泉水也断了，哪里的水也拉不上了，学校灶房水池里积蓄的水慢慢少了。有一天中午刚刚吃了饭，做饭师傅要打水洗锅，看到池是底下有个黑黑的东西就喊男学生来帮忙。
平时池子上盖的是木板，那天拿掉，结果学生捞出来了一个近一尺长的泡得已经很胀的腐烂的老鼠。
当时我正在灶房，那么真切的看到老鼠，想想这不知多少天，我们就用这泡了老鼠的水做饭！可是学生似乎都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把这当成时学习生活的一个小插曲。老鼠捞出来后，学校把池子里的水全部刮干洗净重新注上水而已。
以后看到水池上面偶尔有个小树叶之类的，只要有人说水弄脏了，马上就会有人说，泡了老鼠的水都不知吃了多少还嫌这个。几年以后，一次在另一个灶上吃饭，当我把大盆米汤里漂着的苍蝇用勺子舀掉，继续舀米汤喝时，我看到了几双透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的眼睛。
干净不干净，不光是眼睛决定的。我更知道，人讲究卫生也需要条件。
应该是在一九九九年初吧，有一次局领导上山检查工作，正好碰到了学生吃午饭，看到那样的情景，就要求校领导在白面条里加油加菜。
果真学校在商讨了两个星期后就实施了。学生不再打白水面条，面条里有了菜，是土豆条，也只有土豆，都是学生交的。当然学生还是从来吃不到一顿米饭。
后来又有老师提出可以加点绿色蔬菜，学校领导开会最终决定通过，每个星期管灶的老师就从山下带韭菜上山，一般星期天上山，带的绿色蔬菜只能吃到星期三。
而且有韭菜的日子也只是在夏天韭菜最便宜的时候。尽管如此，学校终于结束了学生吃白面条的时代!
有人说，没有在深夜痛哭的人，就不配谈人生。我想说，没有经历过物质极度匮乏并忍受过饥饿的人，就不会真正懂得珍惜粮食，热爱粮食。
虽然勤俭节约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虽然提倡节俭已经很多年，但中国人骨子里讲排场、夸奢华的恶习，导致一般人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一旦有机会，很多人都是喜欢用铺张浪费来展示自己的“大气”。
好在现在有了关于“厉行勤俭节约、反对铺张浪费”的讲话，网络上也有人倡导“光盘行动”，杜绝“舌尖上的浪费”， 这些都引起了人们的强烈共鸣，也迅速得到广泛的响应。
这些年，每次吃各种由头的宴席，或者聚餐，看着那碟子盆子碗里剩下的大量的饭菜，我都有强烈的不安感，这是真实的痛苦，不是矫情，亦不是标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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