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人

作者: Mengle | 来源:发表于2020-11-14 12:23 被阅读0次

这里的森林,偶尔能看到鸟人。

鸟人有手、有脚、也有翅膀,一头长发(或羽毛)和大腿齐长。

人身鸟羽,伤人也救人。

****

我独自住在森林边的木屋里,靠打猎卖肉和兽皮为生。

多余的卖不出去的兽肉,就在门口架上火堆,撒上粗盐酱汁,做成烤肉。肉香四溢,吸引来旁边村庄的村民和旅人。我会慷慨的将烧肉分享跟他们,他们也大多会留下钱财作为感谢。兽皮则做成衣服,冬天披在身上很暖和。

于是我在木屋里开了一家又卖衣服又卖烧肉的杂店,人要衣服便给,要烤肉便做。反正是兽皮衣服,也就少了那么多“衣服上有味儿”,“烟火熏脏了衣服”之类的讲究。

也是从这些人口中,知道了鸟人的存在。

****

而第一次见到鸟人,它救了我的命。

那一次可能是烤肉的味道飘散的远了一些,或者是风向把肉香吹到了森林深处。在饭客刚走,即将扑灭火堆之前,我被什么从背后扑倒,身体压灭了最后不大的火堆。但也顾不上胸前的烫伤,只想顶着头上传来的阵阵湿热腥臭的口气回头看了一眼。

是只老虎,眼睛在溅出的火星留下的微光下闪烁着诡异的绿色。爪子摁着我的手臂,牙齿嵌进了肩膀里,血从它的牙齿下渗了出来,在我的尖叫下沉重的滴在草上。

我抓起身下还尚有火星和余温的木棍,用能抬起来的手绝望的敲着那恶兽的左脚,但趋近模糊的意识让我的敲打也无力的只剩下最后求生的绝望。

但随即身上的压力也就突然消失了,回过头看老虎已被踹到了一边,四仰着躺在了地上,没了声息,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救我的,起初以为是路过的猎人。但随后,我看到它张开等身长的翅膀飞到我们中间,泛着寒光的锐羽,卡着我和老虎的脖颈。随微风轻动的羽毛在此时仿佛利刃般抵在了两个生物的命门上,谁也不敢动弹。

它仿佛在思考,翅膀一动不动的抵在头上,让我没有任何活动的空间。鸟人迟疑了一下,可能有个十秒中,将锐羽扎进了老虎的脖颈中,再迅速抽出来从尸体旁边飞开,嫌弃似的甩甩自己的羽毛。

血喷了出来,在夜色的笼罩下看不到腥红,但浓郁的血腥味让我拖着伤手撑起半身,向后蹭了蹭,最终无力的摊在地上目睹它的血流干,染在自己身上,散发阵阵恶臭。

鸟人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最后休息够了力气,爬进了自己的木屋,锁上了门。

第二天,扒了虎皮,取了虎骨,便关了店门,自此歇业了一段时间。有人来问我便举起那条伤手,冲人苦笑一下说伤了手臂,过段时间在开业。

人们听到了,便也放心离去。

但心里的坎,却没那么好过去。感觉被迫参与了一场审判,虽然抱住了一条命,但感觉自己的生命被攥在手心上把玩并最后如乞求般得到一次宽恕,像把生命本身所带有的尊严全部践踏的一番。

这让我害怕鸟人,也顶讨厌鸟人。

***

那具老虎的尸体,还是很让人在意的。

老虎对于我来说是个稀罕货,毕竟这类值钱的卖件都是没命挣的,可遇不可求。但当了这么多年猎人,扒皮抽骨的手艺还是有一点的。

短刀在虎肚上划开一个口子,不紧不慢的把一层皮完整的剥下来。这活儿切忌一个快,扒皮扒快了容易断,断了的价钱可能就能差出个把月的饭钱了。而我现在只有一只手能工作,所以干的更是细致小心。

扒到脖颈附近时,摸了鸟人将羽毛插进老虎的那个口子。细小,整齐,一看就是极锐利的东西插进去所留下的痕迹,口子小的甚至可以用针线缝上也没人能看得出来。

我在这个口子下找到了两根鸟人的羽毛。

不知道是羽毛脱离了身体太久,还是鸟人的羽毛本身就有这个硬度。铜绿色的羽毛硬的出奇,纸薄般轻盈却无论我用多大力气,也不弯折一毫。通体像被精雕的玉石,但死气沉沉的颜色没有一点玉石的灵动。

羽毛搁在手上很凉,锐利的一碰就流血。

我将羽毛装到木盒里,把其中一个带给了村里的商人。商人问你在哪里得到的这个,我便说是捡到的。商人说他愿意用300大洋买下这个羽毛。

我和他都很开心,但好像商人更开心。
我用这钱买了点药和酒,回到木屋里换了药,就着花生喝了点酒,就躺在虎皮上睡了过去。

那天真的好累。

之后在村子里传出了我拿到了鸟人羽毛的传言,便都来店里问我。再他们有看到我的虎皮后,都纷纷夸奖我的好运气,我也只是摆摆手,跟他们说一句:“拿命换的。”便不在多说什么。

我拿出自己刚泡上的虎骨酒招待了他们,他们也大多留下了钱财作为感谢。

鸟人喜杀生,更喜戏生,所以他们多都杀一放一,杀谁放谁全凭心情。和村民聊天的时候,他们有人这么说。

***

两个月后,店重新开张,也终于有了点胆量重新返回森林。

我将剩下的那跟羽毛灌上树脂,做成了吊坠,保佑我每次打猎都能安全回来。

但每次戴这个吊坠的时候,我都是极矛盾的。用一个曾经践踏了我生命尊严的生物来保护我生命的完整,像是妓女用自己的贞洁还来一天的饭钱。内心里自己已经把尊严和生命的延续做了一个等价交换:有了尊严,就活不长。想要活的长,就没了尊严。

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仿佛被粗暴的夺走了。

但每次的打猎的收获不可谓不丰富,最少的时候也能打上三只野兔,到村子里可以卖30大洋,还能用剩下的肉做一顿烧肉。

我用赚来的钱买了新猎枪和猎刀,也翻新了一下木屋。村民旅人常常来我的店里光顾,我便依旧在门口架上火堆,撒上粗盐酱汁,做成烤肉。只不过我也感觉自己没以前健谈了,往往都是给人们烤完肉便关上门不在出来,留下村民旅人不知所措地吃完手中的肉。他们起先还敲开们问我怎么了,见我不回应也就没了关切。

渐渐的,没有人在店里吃肉了。他们来店里便买衣服,付了钱便走。

***

直到有一天,我又看到了一场鸟人的审判。

它站在野狗和野兔中间,像那次用羽毛抵着我的脖颈那般抵着那他们。由于在暗处观察,我看的更加清楚。这个鸟人大体上和人没有什么区别,惹人注意的是一头灰绿色的长发(或羽毛)像梳一个背头一般顺道了大腿根的位置。和那天看到的轮廓一样,一对翅膀大概和身高等长。弱风吹过,羽毛顺滑的动了动,和我脖子上戴着的硬羽完全不是一个东西。鸟人穿着用草编成的短裙,低着头沉思,羽毛抵在野狗兔子头上,不给他们一点挪动的空间。两个生灵跪趴在地上,低着头颤抖着。仔细看的话翅尖上的羽毛在风中却没有动过,泛着寒光办伫立在半空中,仿佛断头台一般。

片刻,大约有十秒光景吧。兔死,狗活。但瞥到依旧趴在原地发抖的野狗的眼睛,涣散,无神,像疯子的眼睛。我也知道这只狗大概也活不久了。

它们也只是在这森林里努力的活着的啊,凭什么你能用嬉笑般的态度来审判他们的死活?

鸟人迅速跳开,再飞到一边,防止喷出来的污血弄脏了它的羽身。我看到它的脸皱到了一起,呲起了牙,是一种我以为只有人类才特有的神情——

是厌恶。

我的生命是不是也曾被它这么玩弄过,并且在玩弄过后厌恶的跳开到一边,不想再看一眼?

我颤抖地举起枪,拼命的遏制住自己震怒的心境,让自己稳住手瞄准。鸟人在疯狗旁边驻足观看了死兔一会儿,便抖抖翅膀准备离开。它舒缓的甩了甩脖子,躬下身子让翅膀有更多的空间扇动。

我喘着粗气,强压下去了强烈的心绪,稳住了手,扣动了扳机。

我拔掉了它每根羽毛,装到了一个木盒子里。鸟人的羽毛在死后会变硬,像我的挂坠那样。我将它的血放干净,在慢慢把它拖回了木屋。临走时也把最后一发子弹给了那只在两个生物的血泊中瑟瑟发抖的野狗,它倒了下去,眼神和没有什么变化,那是一种被绝望冲涣散的球体,早就没有了任何生气。

我没有将死狗带回去,只带回了鸟人。

***

我敲开了全村人的房门,恳请他们回到小屋去一起吃烧肉。起初的他们还很犹豫,但发现在和他们回小屋的路上,我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健谈,所以他们也渐渐没了戒心,开始和我海聊了起来。我好像也听到他们正在说:“他又回来了。”

我将早已经剁好的鸟人肉拿出来,并将羽毛一人一根分了下去。朋友们都很开心,拿了值钱的物件,又能吃到鸟人肉。我重新在门口架上火堆,撒上粗盐酱汁,做成烤肉,火堆旁又传出了感谢的话语和谈笑声。

我头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肉。

皮在粗盐酱汁的烧烤下考的脆亮,但里面的肉质却完整地锁住了油脂和水分。一口下去满嘴流油,随后被筋肉锁住的香味喷涌出来,让人吃的停不下来。这肉吃着有点像鸡肉,但没有鸡肉的柴和土腥味,雪白的肉质入口即化,有一种和牛的鲜嫩。

我拿出最后的半缸虎骨酒款待大家,火堆旁的欢声笑语持续到了后半夜,才慢慢散去。

****

那场森林大火烧了三天,那个木屋随着山火一齐烧成了灰烬。

和木屋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森林里捕猎的男人。

有人说是猎人点的火,带着剩下的羽毛离开了这里。

也有人说是夏天天热点燃了枯木,只是一个正常的灾难。

也有人说是鸟人干的,发泄自己的怒火。

......

总之这个猎人就这么静悄悄的走了,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也没人在乎他是死是活。不过村民们有时还是会念到起来那顿鸟人肉有多好吃。

火停后,有人在木屋里面找到了一个鸟人羽毛的挂坠,保存在了一个木盒里,奇迹般的没有被烧毁。挂坠在树脂灌注下通体像被精雕的玉石,但死气沉沉的颜色没有一点玉石的灵动。

挂坠被卖了3000大洋,从此再也没有猎人的痕迹留在这座森林和村庄。

也再也没有人见到鸟人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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