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蜻蜓

晚霞中的红蜻蜓呦，请你告诉我:童年时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提起小篮来到山上芳草绿如茵，采到桑果放进小篮难道是梦影？晚霞中的红蜻蜓呀，你在那里哟？停歇在那竹竿尖上是那红蜻蜓！

这首儿歌叫《晚霞中的红蜻蜓》。第一次听到它时豆豆不到一岁，他蜷在我怀里哭了。旋律有点感伤，以至于对于不满一岁的婴儿都沉浸在失去童年缅怀岁月的情感里眼含热泪。

（一）我出生在一个灰土土的矿区，说得明白些就是“城乡结合部”。对于蜻蜓这种昆虫一直都没有什么神秘感。在盛夏的傍晚，夕阳西下，微凉的夜风终于从茂密的玉米丛中舒放了筋骨。蜻蜓遍会大批大批地从某一方向成群结队地赶来。至今我都记得那红霞下千军万马飞奔而来的气势，好像那些不是蜻蜓这种可爱的小生灵，而且蝗灾时期的蚂蚱。画面并不唯美。我们一群红小兵偷了人家的大扫把守候在蜻蜓大军的必经之路上一扫把一扫把地扣，每次都不会落空，有时一箭双雕，有时一石三鸟。然后把捉到的蜻蜓都放到一个袋子里，打一个结。童年的光阴也一起在袋子里打上了一个结。

我不记得童年里第一只蜻蜓，但是我记得最后一只。

那时候矿区领导为了政绩要建造一个公园，地址恰好选在那片有水有风有夕阳有蜻蜓的玉米田。很快，挖土机的轰隆声取代了孩子的欢笑和喧嚣。那水那土那草那石都在这些工程车辆地折腾下憔悴不堪了。那个暑假一结束，我也要到外地读书。仿佛命中注定，这片童年的乐园要最后留给我点什么。那天，我已经不记得为什么我会自己站在那片废墟。可是，我看见了最美丽的一只蓝蜻蜓。蓝色，蓝色妖姬的蓝。它静静地立在一根水泊边的茅草上，夕阳抛洒了金色的余晖，为它勾花了这般灿烂的轮廓。于是，那蓝就更蓝，一直蓝到我的三十岁，并将会蓝到我生命的续集里。

（二）豆豆出生在城市里，我曾一度叹息他不会有记忆里的麦田、水泊、茅草和落于其上的蜻蜓，哪怕不是美丽的蓝色的蜻蜓。

可是我错了。

在今年四月春暖花开的时节我把他送回了老家。回家的第二天他就会用手指着门外，清晰地发出两个音“街！走！”半个月后我回来看他，他拉着我的手“街走”，并一路跑在前面。跑过矿里工人村的大桥，跑过一个陡陡的水泥坡，跑过搬迁后拆成一片废墟的胡同，最后跑到一天布满砖块瓦砾和垃圾杂草的羊肠小道。我抱起他，小心翼翼地涉足，不知前面是否有出口。就在这时，在这破旧萧条的残砖烂瓦中，生出一根长长的豆秧，而豆秧的一片展开的叶子上，稳稳地落着一直橘色的蜻蜓！豆豆好奇的看着，眼睛里的惊奇像一颗落在卧蚕的小痣。我多想尖叫，大声告诉他“这就是蜻蜓，这就是儿歌里的蜻蜓啊！”然而不可以，我怕惊动两个小东西。我悄悄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豆豆，这就是蜻蜓。然后又抖抖地轻轻地唱起那首歌“晚霞中的红蜻蜓呀请你告诉我，童年时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

豆豆在一岁零八个月又二十四天遇到了他童年时代的第一只蜻蜓。虽然那只蜻蜓并不是特别美丽，甚至都不算是一直标准的红蜻蜓，可它依旧像一枚书签标在这个小人儿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页。妈妈童年末尾的那只美丽的蓝蜻蜓和这只小小的丑丑的红蜻蜓又飞在了一起，飞进了妈妈童年的续集，飞进了宝宝童年的扉页，飞进了年华似水的又一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