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夜路

这一阵子持续的加班终于结束了。最后一天大晚上出了公司，心情大好，天气正凉爽，月光让人畅快，突然决定久违地走走夜路吧。路上车很少，路灯橙黄的柔光让人温暖，一个一个路灯走过去，看着脚下的影子短长交替，吹着凉习习的夜风，发烫的脑袋特别舒服，真想大喊出来啊，可惜自己没那个胆量。也许是情绪还不够吧，如果情绪到了，连我也不会再顾忌路人的目光了吧。不过，这个钟点，除了偶尔的车辆，也见不到行人了。看着零星闪过的车辆，这世上辛苦人还真是不少啊。

小时候常走夜路，总是因为农忙。爸妈大半夜还在打麦场，我睡一觉醒来，不见爸妈，发现门也锁了，就从门底下的空隙钻出来找他们。那时农村家家门都离地面一截，下面有个很高的门槛儿，一般门槛儿都是活的，可以取下来，鸡狗都是从这里钻进钻出，小孩子也常从这里近出。不过，稍大一点儿就过不去了。

我从门下面钻出来，踏着白霜样的月光去找爸妈。我知道爸妈在哪里，但要去打麦场得穿过整个村子，然后是一座没有栏杆的小石桥，之后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有几个墓碑，还有倒卧的大石乌龟。穿过这一切，才能到打麦场。那片空地白天自己一个人都不敢靠近，何况现在这大半夜的。但我还是要去。我经常这样，每次半夜爸妈把我锁家里，我总要跑出来找他们，再怎么说也不听。

村里也没人。路过一家家白天熟悉的大门，晚上却都变了样，认不出来了。白天亲切的门洞，如今成了两扇黑漆漆紧闭的门板，模样狰狞，似乎门板后藏着猛兽，随时都会扑出来咬人。谁家门口两座石狮子，到了晚上特别吓人，好像活过来了，瞪着圆溜溜的大眼，嘴里似乎有呜呜声。走过一家门口，狗猛然叫起来，差点把心脏吓出来，拔腿就跑，激起了更多的狗叫。

晚上过石桥好可怕。白天还没觉得什么，可到了晚上没栏杆竟这么可怕，两边都能看到乌乌的河水，只能小心地慢慢在最中间下脚，一点点挪过石桥，还生怕来一阵风给我吹到河里去，也怕乌黑的河水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提心吊胆地终于过了桥。

最害怕是那片空地，大乌龟昂着头，嘴角在月光下诡异地翘起。越怕越要盯着看，不敢错开眼睛，生怕它一下子动起来。还有那几方石碑，老人讲的故事突然就鲜活地呈现在脑袋里。一边念叨着各种咒语一边快步跑过这空地，手里还揣着块石头壮胆。

终于到了打麦场。一家家找过去，看到了爸妈，飞奔过去。妈见到了我，一阵轻骂，抱了我和爸说要送我回去。我不愿意，就要坐在地头上。妈给我裹上大衣，让我靠着麦垛，我就在这里很快睡着了。

醒来时天早亮了，我好好躺在床上，不知怎么就回来了。好像做了一场梦，不过手里还握着那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