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疯魔方可活

                         

不疯魔方可活

                                      1

上午十一点我还在200公里外的城市听专家做报告，下午一点就得赶回办公室苦思冥想下一场活动的策划方案。气喘吁吁一路逛奔着赶高铁，数着地铁的站次和分秒，挤过步履匆匆的行人的肩膀和脚跟，手袋会在胳膊上勒出发红的印记，狼狈的样子自己都心疼。可即便是这样的匆忙与奔跑，在早春的料峭冷风中我依旧瑟瑟发抖。

座位上坐定，匆忙冲了杯热热的奶茶想暖回被冷风吹透的身体，却又被手机收件箱里新收到的邮件催促，又急忙的联系、答复、周全……当忙完手里的一切再端起奶茶准备喝时，却发现早已没了温度。

包里装的打发时间的小说一页没看、订阅号的推新也好多没来得及细读，脑子却一刻也没停歇------刚尘埃落定的年终汇报、又即将上演的新年计划，被好多思路充斥缠绕，像跌进一张巨大的网。

新春复始、万象更新。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时节里醒来，生机勃勃的等在那里，容不得你喘息停留。

除了疲惫就是寒冷，好像脚趾头都在抗议抱怨，而脸上却只能坦然微笑。好像，好多时候我们都是用两种情绪来生活，一半是疲惫的想放弃、一半是微笑着去坚持。

                                        2

车窗外流动的风景一闪而过，遥远的山脚下有薄如蝉翼的淡绿一片片地蔓延开来，点缀在被残冬蜕掉颜色的暗沉枯槁的田地里，那是在告诉你外面已是冬去春来。

无数颗种子在脚下的这片土地里萌动孕育、生长发芽，他们从冬天的记忆中慢慢醒来，伸展着、扭动着、用力着……用微小的一点点新绿汇集成大地初春的新鲜图景。可谁又曾在意，那破土而出的新绿与娇嫩，在那片黑色的土壤里又经历了怎样的奋力拼争。

都说种子的力量是无穷的，可是一颗没有选择的种子如果不用尽生命努力生长，就会面临被同伴吞噬的命运，除了冲破坚壳、土壤，除了冲破瓦砾、岩石，除了完成一颗种子的使命和责任，它并无别的选择。

有的落在肥沃丰腴的田地长成一颗麦穗、有的落在贫瘠干旱的地头瘦弱成一株狗尾草，有的经农人的双手虔诚栽植、有的只是从飞鸟的嘴角侥幸逃脱……他们全都在春的信号里急忙赶来，却发现这个世界不止是阳光和露水还有太多的荒芜和苍凉。

就像我们逐渐看清和认知的人生，并不全是童年欢笑和肆意随性，还有许多的未知与疑惑。有些，你需要接受、有些你需要改变，更有些你需要心平气和的面对，无需接受更无需改变。

续一杯热热的水，一个小时的车程，我用十分钟来打个安静的盹……

                                       3

每一个女孩儿都曾是春日阳光里那株青草芽。

我认识一个阿姨，写得一手好字，更写的一手好文章。大学毕业分配后到机关工作，犹如刚刚破土而出的新苗,有幸落在丰腴的田间，稚嫩新鲜、饱满澎湃。

她的渊博学识和横溢才华总会被我作为榜样羡慕追随，我依旧清晰的记得有一次电梯里遇到她，精干的短发，精致的金丝眼镜、一身总是很文艺的长长短短的装扮，手里的那本被她满满当当用红色和蓝色的笔勾画着的李泽厚的《中国思想史》，像我对待高中时的课本，用尽了心思和情绪。

那一刻我觉得真好，甚至觉得她的孤独和匆忙都是我想要仿效的美。

可多年后再见她时，却全不是印象中的模样。

她开始变得喋喋不休，总是不停歇的逢人就抱怨诉说，紧蹙的眉头刻着深深的岁月的印记，那样子像极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

我记得她恨恨的说：“唉，我这一辈子，都是为他人做嫁衣！”她说的咬牙切齿，应该是为了博得认同和同情吧。可是大家背地里却把这句话当成笑柄，当成她过于功利  、过于计较、过于自我的反面教材。

大家都说她是个郁郁不得志的“文艺女疯子”，而我知道，她并不是疯子，只是疯魔而已。

她也曾是一株鲜嫩的青草芽，却决绝的把自己活成了狗尾草。

                                      4

京剧业内的一句行话：“不疯魔不成活”。

《霸王别姬》里，段小楼面对程蝶衣的深情，喟叹婉拒到：

“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呀。唱戏得疯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儿里，咱们可怎么活哟？”

程蝶衣就是一直活在霸王虞姬的唯美爱情里，活在京戏的写意与油彩里的一个人戏不分、至情至真的人，戏里的虞姬使他不但模糊了自我更模糊了性别，他举手投足间的柔软娇媚、他心里执着的永远的霸王和虞姬注定了她悲凉悲怆、悲哀悲情的一生。

电影里的那句戏词，才是一切悲情的原因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一开始的错位，便是永远的错位。

同为演绎者的张国荣，也因为执著与疯魔，最终上演了一出凄美、扼腕的戏人合一的悲剧。

程蝶衣、张国荣，他们因天赋异禀而坠入对艺术的纯粹与疯魔，但最终却成为世俗的叛逆和俘虏。如同我那个孤独而匆忙的阿姨，都是因为疯魔而误会了现实的意义，误会了秉性才情正是要在适合的境遇中才能够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其实他们原本应该活出比常人更有滋味的人生，只是接受的不去接受、改变的不去改变，就连无需改变与接受的也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这，便成疯魔。它曾住在每个人心里。

                                        5

列车缓缓进站，不论路过多少风景、停留几座站台，你乘的那趟列车总会到达你最初既定的目的地。

走出站台，依旧有远山草色氤氲、依旧有万物萌动发芽，春天从四面八方跳跃而来，我不再觉得冷风瑟瑟、也不再觉得辛劳疲惫，因为那十分钟安静的盹儿就好像是一场对自我的修复，赶走了因为劳累和抱怨而来的疯魔。

我庆幸我总能给自己找到休憩的角落和空间，也庆幸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接受我该接受的，改变我能改变的，心平气和的面对那些我不愿接受也不能改变的。”

愿我们都试着用同一种情绪面对生活，摆脱心中的疯魔。

不疯魔方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