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蒙的江面传来歌声,在青山间荡了几个来回才随风而逝。一阵清冷扑面而来,伴着浪潮,岸边的一对男女踱着小步,伸长脖子向对岸张望,三月的暖阳在崖石村升得有些晚。
清江正如她的名字,清得透亮,赶上阳光好的天气再看她,简直是一条光滑的丝带,呲溜地将崖石村与外界阻断。但这江脾气也并不好,赶上大雨天涨水能把桥冲断。村民们修桥的耐心早已被这江水阴晴不定的脾性给磨没了。因此,出入城镇的唯一途径就是渡船了。渡船的是位老者,戴一顶斗笠,披一件蓑衣,后背弯成一张弓。
阳春三月,崖石村的晴将清江照得蓝汪汪的,桃花早吐了蕊,大片的粉红遮掩着千家万户的房门。村民们赶了大早去镇上赶集。有拉着骡子的汉子,也有鬓上戴桃花的姑娘。大家鱼贯而出,约好了似的热闹欢喜。
“郑老,走不?”一个年轻小伙子对着岸边茅棚前喝茶的老者喊到。
“急得什么,等我喝完茶嘛,大家伙搁这陪我老头晒晒太阳。”郑老不紧不慢把大碗里的茶喝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戴上斗笠懒懒地往江边长舟走去。搭郑老的船,一回只用一盏茶钱。有时一包茶叶就能换几天的渡船。小孩子想渡河,塞给郑老几颗纸叠的星星,纸鹤,他也欢喜得什么似的。崖石村的人视郑老为半个河神,清江有他摆渡,多急多险都是安心。村子里没有郎中,赶上小孩子生病,女人生产,村民挨蛇咬等等这种紧急情况都得直接送到镇里。要是再不赶巧,撞上下雨天,江水翻腾地要吞了人时,这边急得又是叫又是哭,那边就有郑老汉站在摇晃的长舟边了。
郑老泛舟时的姿态像一条苍老的龙,龙首向着天的尽头望着,那歌声在江面上打着旋儿,不知到了何处,却总像有了归宿一般。
无儿无女的孤老人,除了这一艘船以外,还有他身后的崖石村。可在那个雨夜,一切都变了个样。
那是个雷鸣电闪的黑夜,郑老在茅棚里睡熟了,雨滴砸在茅棚顶发出砰砰声。一个女人浑身泥泞地敲开了郑老的门。她脸上明显有着惊魂未定的恐惧。
“郑老,求您,带我过河......”女人近乎跪在他面前,郑老弯弓的背挺了挺,沉重地拿起蓑衣斗笠,给女人披上一件旧布衫,闯进大雨中。郑老显然明白,他与这女人的背后,是喧哗的黑夜与隐藏的危险。郑老两手颤抖着将长舟划动,刚驶离江岸,郑老就看见远处闪电照亮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高大而邪恶。郑老来不及问清发生了什么,女人就在船尾痛哭起来。江水发疯地怒号着,长舟在波涛翻滚中颠簸着。船刚驶离江心最湍急的地方,一个大浪打来,正拍向船尾,郑老打了个趔趄,靠着多年渡船的经验,才勉强站住脚跟。船平静了下来,这时,郑老突然发现,哭声消失了。郑老此时只觉得船尾轻飘飘的。
“坏了!”
郑老两步并做一步跑到船尾,发现女子没了踪影,只留下一条被雨水泡透的满是眼泪的红手绢。那小船仍被湍急的水流赶着行进,而那女子已消失在滚滚波涛中......
那天后,郑老两天没摆渡。
长舟孤零零地栓在岸边,随着水波轻轻摇晃着。
女人失踪的消息在崖石村传开了,问到郑老那才知道,那女人落水死了。女人今年才二十岁,是村长的二女儿,名叫小蝶。过了两天,尸体被会水的汉子捞上来了,面容上仍满是惊恐。众人围着女人的尸体,村长夫人扯着郑老的衣领嘶喊着。
“为什么不救她?”
“......”
人群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带着些许笑意“村长,您女儿怎么会大半夜跑去一个糟老头那要渡船呢?我看这老头图谋不轨,看小蝶漂亮,把她劫来又扔到水里的!”村长的眼神刀子一样射向郑老悲伤而沉静的脸,难以置信却又深信不疑。
人群散去了,郑老拖着弓背走向茅棚,那长舟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夕阳沉落。
从此,崖石村的人们没人再上郑老的渡船,村民们又建了一座桥,村长给取了个雅名——蝴蝶桥。郑老依旧早上撑起渡船,划到对岸,再划回来,来来回回,不知重复多少遍。直到蝴蝶桥也被江水冲断.......
桥断那天,人们踌躇地敲开了郑老的门,想请他摆渡。发现郑老安详地睡去了。床边放着一条红色手绢,上面绣着一朵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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