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请您看的几个项目都是主打办公室白领市场的，一家卖冰鲜盒饭，一家卖水果和果切，还有一家两样都卖，还兼营酸奶和冷藏西点。三家的商业模式差不多，都是前期通过BD团队（商务拓展）进行地面推广，把销售载体——也就是冰柜之类的设备铺进写字楼，然后引导用户下载APP，通过刷冰柜上的二维码，在线下单付款。快速占领流量入口之后，就可以实现零售利润和流量变现的双重收益，同时，还能积累大量的用户数据作为延伸业务的资源。”
商业计划书都是厚厚一沓打印纸，订得整整齐齐，装帧精美。方恬知道像王天一这样的知名投资人每天不知要看多少份这种玩意儿，对于里面的套路了如指掌，所以也就略去了包装过度的部分，只拣最干货的内容重点推销。但她一路点着PPT讲了快半个小时，王天一却一直不置可否，只是拿着一支笔，不时在纸上圈圈点点。
他下判断向来果决，如果看不上某个项目，就会当场叫停；如果看中，也会立刻表态，像这样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的情况少之又少，方恬心里没底，试探性地问了句：“您看这几位创始人您有兴趣见见吗？这三家团队都在上海，过来很方便。”
“你把三个创始人的简历都调出来，我再看看。”
方恬依言照办。卖盒饭的那家创始人履历看上去最为光鲜，斯坦福博士，硅谷工程师，拿过的专利一张A4纸都写不下，但王天一只扫了一眼，就在打印版的右上角划了一个小叉。仅仅半分钟之后，卖水果的那位也倒下了。方恬记得那是一位在互联网巨头天湖集团中主导过电商平台开发的高管，天湖集团号称互联网界的黄埔军校，出来创业的高管不计其数，通常而言，在风险投资人那里十分吃香，但遇上不按常理出牌的王总，半分钟内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这个行业的确是个潜在的风口。市场空白很大，消费潜力更大，白领群体手里未必有多少钱，但肯定是最能花钱也最乐意花钱的。”王天一慢吞吞地解释道，“只是这桩生意，写代码和玩平台的人都搞不定。他们沉不下去，也不乐意沉下去，互联网的钱多好赚啊，但买菜做饭切水果，一份不过几毛钱的利润，这哪里是斯坦福博士干得了的。”
他摇了摇头，拿起了第三份简历。“这个江帆——是大都荟集团管运营的江帆吗？”
“对，是大都荟集团原本的运营总监，前不久刚刚离职，带着七八个人自己创业，做的就是这个项目……”方恬把PPT点到对应页面，“嗯，就是什么都卖的那一家，叫做‘小盒鲜’。”
“什么都卖，野心不小啊。”王天一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大都荟的……那你认识叶庄吗？”
“我们这一行哪有人不认识叶总啊。”方恬摆了个夸张的苦笑，“就是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呗。”
“他也做了个什么都卖的公司，叫做‘生活象限’，这个商机他两年多以前就看到了，悄无声息地就做了起来，做到今天，可以说是这一套商业模式的鼻祖，规模也稳居第一。任何类似的项目想要抢占市场份额，都必须直面叶庄这个明星级别的对手。这个江帆如果是大都荟出来的，那就是叶庄的老部下，你要怎么说服我相信他有对抗叶庄的实力？”
方恬这下可被问倒了。叶庄在互联网界是个传奇人物，20岁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卖掉自己的第一个创业项目，身家上了八位数。当时有一大批风投捧着钱求他做第二个项目，他只回了一句“时机不好”，就拍拍屁股去美国念书了。等到国内业界差不多把他忘干净了，他忽然又高调出现，宣布自己的新项目已被硅谷巨头高价收购，一夜之间抢占了所有科技创投媒体的头条。当时还在成长期的大都荟集团开了个天文数字般的年薪，请他回国当CEO，他在社交媒体上放话说“这年薪太吓人了，背着这么一大堆的0去上班，累都要累死，减一半我就考虑来”——然后真的拿着5折的薪水，用不到五年的时间，干掉了所有竞争对手，把大都荟集团送进了纽交所。
跟这样一个人打仗？怎么打？想想都觉得胃痛。但方恬的脑子转得飞快：“假如您觉得叶庄不可战胜，那您肯定不会再看同一个行业的其他项目了吧？直接投给生活象限不就行了？”
王天一因为她的回答愣了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小聪明。”他像一位严师点评学生作业似的，用食指敲了敲桌面，但看上去并没生气，反倒充满了无奈，“一般来说，你的逻辑没有问题。但投资这件事跟结婚差不多，一个愿娶一个愿嫁才能长久，我愿意投，也得对方愿意要，还得各项条件都能谈妥才行，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
要不然怎么说我们FA是婚介行业呢。方恬腹诽。但话到嘴边就成了：“居然还有创业者不要钱的？”
“这个行业里，没有一分钱是可以白拿的。给钱就拿的创业者，十个里有十一个都没想明白这一点，想不明白，多半就走不远。”
一般说到这种总结陈词的时候，就证明这次“相亲”又失败了。方恬识趣地收拾了资料准备告辞，但她刚站起身来，王天一就伸手示意她坐下。
“我认识江帆，他也认识我，单独说过话——那种程度的认识。如果我想要创业，肯定会招揽他。”他把小盒鲜的商业计划书拿在手里翻来翻去，“这个项目我也有所了解，算是我近来看到的BP里最像样的。但他来牵头的话，我不会投钱。”
“那……您的意思是……”
“这样吧，你回去跟他说，就说我在杭州等着他，TS（投资意向书）已经备好了，只要他在一个月之内带两件东西来，我可以当场签字。”
方恬屏息凝神地点着头。王天一是有名的言出必行，从不拖泥带水，但他的条件往往也是别出心裁且十分难办，果不其然：“第一件是，一个月内地面推广铺设的有效经营点位达到一万——这是生活象限目前市场规模的一半。”
“一个月，要做到人家两年成果的一半？”方恬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都说资本是爸爸，可爸爸你也得给儿子们指条活路吧。
“如果他不能在短时间内快速追赶并反超，那么在叶庄的先发优势面前就不会有任何胜算。他得向我证明他有能力跑得足够快。”王天一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件事即使做到了也只是够上了及格线，离优秀还差得远，“第二件就是，把他的老朋友周文豫请回来当CEO。如果是这个人来掌舵，我可以不要董事会席位。”
“周文豫？”方恬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在哪里见过，但并不是她每天打交道烂熟于胸的互联网界名人之一。
“你不熟悉也不奇怪。这个人还在大都荟集团当COO的时候就很低调，几乎从不接受记者采访，更不用说现在已经跑到美国去过退隐生活了。没关系，你原话转达给江帆就好，他自然明白。好了，你下楼时替我把小肖叫上来，这个项目如果要推进，到时候还得麻烦她。”
“她说她只做5000万美元以上的大项目呢。”一想到肖依白的态度，方恬心中就难以抑制地涌起一阵不爽，虽然在王天一的面前，还是忍不住出言讽刺。但话一出口又觉得十分不妥，稍有些忐忑地低下头去假装整理资料。
王天一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5000万美元？也不差很多就是了。”
“啊？”
“啊。这句话也可以告诉江帆。”王天一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给他准备了3个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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