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岁数越长,越害怕靠近那座山。记得当年还是我扛的引魂幡,在半山腰还走错了路。总觉得现在呈现在我眼前的景象与我当时的错误有关——遗像掉落,底座开裂。若是当初我没走错,应该就不会发生现在这些事情了吧?
那时,我才12岁。
安静的街上突然嘈杂了起来,大批的人涌进了家里的小店。每个人都看着我,用那种悲戚、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要开口问,对门的阿姨便哽咽着让我和她一起去看看父亲。我笑嘻嘻的说看我老爸干嘛,他刚刚出去做事了,嗯,还不到10分钟。天空突然炸了一声雷,接着便是倾盆大雨。正奇怪着,电话响了。接起来,是姐姐。好久没看见姐姐了,但我还没开口叫她,她便说话了:“你不许哭,听见了没有?”“干嘛呀,说些奇怪的话?”我一边回答一边转头看杵在我身后的人们,嗯?脸色都好凝重。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抓住那个阿姨的手,我老爸怎么了?阿姨没有说话而是一把抱住了我。
不可能的!老爸说中午等他回来一起吃饭,烧我爱吃的洋葱肉片。
但是意外就是发生了。
我没有哭闹,但不论那阿姨怎么拽,我就是不走。我还是不愿相信。
大人们没有办法,陆续赶去了事故现场,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一滴眼泪滑落,便再也止不住了,直接跳转成了嚎啕大哭。感觉自己真的好无助——爸爸没了,怎么办?
约摸过了四十分钟,妈妈和姐姐赶回来了。此时的妈妈已经哭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姐姐还在忍着,但全身都在发抖。姐姐怎么不哭?难道她不难过吗?
到了晚上,姐姐不见了!全家都沉浸在悲伤中,根本无人顾及到她。直到半夜她一身狼狈的回来,大家才发现。
姐姐的眼睛很肿,额头上一片淤青,手脚也到处是划痕,右手却紧紧的拽着一个黑袋子。她把袋子交给了妈妈,“这些是在爸爸出事的地方捡回来的,里面,还有一块骨头。”
没有一个人再能忍住。
货车后轮压过了老爸的头部,面目全非到殡仪馆的师傅都不敢给他换衣服。舅舅和叔叔进去帮忙,出来后整整一天都没有吃饭。
我跪在停尸房门口,求他们让我进去看一眼,没有人理我。姐姐隔着布拉了爸爸的手,她说,好凉。
那个有着宽厚温暖的大手的老爸走了。中午一起吃饭的话再也无法实现了。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用他的胡茬扎我,不会再有人下象棋时让我半边的棋子,不会再有人亲我的额头说晚安。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那一年,我转学了。
完全陌生的地方,希望能带来一个全新的开始。然而所有的平静都被一次安全讲座扰乱。操场上摆了一圈的展板,我随大流去看,但只是那一眼,哪怕再远,照片再模糊,我也认得出来那是我的爸爸!原来爸爸当时就是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淋雨。心绪很乱,庆幸自己没有去现场,不然会毁了爸爸在我心中高大的形象,但更多的是自责,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去,让爸爸一个人那么孤单。
七年过去了,再想起,还是会忍不住流泪,但也不会那么激动,人,总要长大,总要坚强!
和父亲一起生活了12年,竟然一张合影都没留下。我好怕,怕时间再长点我会忘了他的模样。
人活一辈子终究会留下遗憾,而我这个遗憾,再给我八辈子我都没法略过。
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回忆过往事,写到这里,竟释怀了许多。
还是成熟了一些吧,至少不再怕让别人知道我的伤痛。把伤痛藏着,那它一辈子都只能是伤痛。没必要再藏着掖着,心,也是需要经常翻晒的。
Hey,帅爹,你女儿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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