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木遥
有一发小,很久未聚了。
前些天和玩得挺好的朋友一起出去,猫儿姑娘也在里头。我们四个从前好的不得了,疯在一起,丝毫不顾忌,也不疏离彼此。
现在大些,倒也忙了,没时间去考虑对方过的是否好,浅浅淡淡,不远不近。然后再看到她,多少说思念总有,我试着拥抱她,她试着回手拥抱我,紧紧稍怯的问候,低声喊:“杨姑娘,回来了。”
我爱打趣,眼睛笑得都眯起成一条线:“猫儿,又胖了。”
猫儿姑娘的名字是有来头的。她有圆圆的眼,圆圆的鼻,连身子都是圆圆的,整个人笑起来更像我家楼下贪睡,懒洋洋的肥灰猫儿。我姑且那样叫她,常常,之后便成了习惯,周围人都那样唤她。
依稀记得很多年前,她给我打电话。
还是记忆里葱尖儿上姣好的模样,声线温暖,掠过喧闹的几条街,两三个蓝色站牌,喧闹浮华的数幢林立高楼间的空隙,到我耳边。我们之间隔着兜兜拐拐的几道弯儿,我却从不知她家掩在哪立楼房里。
她说,最近又像是情窦初开了。要慢慢听猫儿讲,我往往收敛些不耐烦,安心静待。她话很多,却又像接连的一段段故事,听久了还挺好。
从前常絮絮叨叨的人,该早已不在心上,反而是平寂如死灰了。
新的人远远看上去长得挺高,白白净净,有瘦削的脸和适好的身材,着一件淡蓝如天的衬衫,在操场旁阴凉的树荫里坐着,大小的阴影只留在背影宽阔的肩上。
知道吗,他就像一朵飘忽不定的云,哪刻要飞上天,都虚无得不再可能。
当时我正倚在阳台那儿的木门边,望着窗外院子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透过阳光里翻腾跃然的尘埃,像虚幻的影子。可抵在耳旁的手机还在响,脑海里有了画面层次的刻印感,是印象中喜欢男生的样子。
可他既然是云,你是人,傻姑娘,追不上的。
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是酝酿过后的怅然,“一辈子又不多,多爱些人总归是好的……”依稀可以想像她轻挑的眉目和嘴角。
按理说,这不算奇怪,习以为常罢。猫儿喜欢的人遍布四海,旧情未燃而近乎快了的又大有人在。
我常语重心长说,喜欢这么多人,早该累死。
她瞅瞅我,感叹世间,头昂得老高。便随手拿件东西,重重敲我一下,擂我一拳头才罢休。唇边却是热烈奔放的笑,露出一点粉红色牙龈肉。
“我不像你,暗恋得如尘埃里的花儿,别人却一滴水都不愿施舍给你,冒芽儿盛放那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每次我俩的对话都是一场唇枪舌战,搞得对方遍体鳞伤才肯罢休。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儿是少有,可又常在宿醉过后,抱头痛哭一阵。
第二日又是个活生生,能唱能跳,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过流氓的姑娘了。
“你说我身边经过这么多人,怎么就不能与一个长相厮守呢?”她清醒过后,盯着一处昏黄的灯光看,嗓音压抑而嘶哑。
“你爱他们吗?”
“……兴许吧。”
“心里藏了人,别人哪可能有进来的余地。”
于是,她一言不发地走出去。桌上还留着一杯未喝完的橙汁。我留意到她低垂的头,细碎的刘海浅浅遮住了红肿的眼。她很少哭,却也是个多情人,怎么舍得。
我想,果真人都是犯贱的。
猫儿的故事很乱很长,有时我也理不清,只好凭记忆里细碎的片段,边想边写。
她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十岁父母离异。在知晓那些后,我感觉一切发生得太过安静,连妈妈都说,从前他们总是一瘦一胖地相伴来开家长会,跳舞也陪孩子,感情挺好的阿。
我忙不迭地点头说是啊是啊。可世间万千变化得又太多而繁杂,岂是眼耳可察觉的。兴许连猫儿都不能说明父母间是多久开始比不上先前的。
之后,父亲再婚,她随了母亲。
我以为她会像电视或书上写的那样,哭得歇斯底里,然后完全变得我们不认识,说叛逆也好,不良也罢。反正那道伤疤肯定是很深很深的,或是沤烂成虫。要是我肯定会那样。
但她没有,安静地在父母两家间辗转,父母亲的关系也是释然后的善待,总之很好。
我那天在家突然想起猫儿的一些爱情话儿,记性不好,提笔记下。
未见先生和猫儿是一个院子的,年纪相仿。大老远硬扯倒关系匪浅,总之是谁的亲戚,算成猫儿改叫未见表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我从没见过故事中的未见先生。听猫儿说是个高高的帅哥,蓄着短发,穿黑色T恤衫,与略微苍白的脸倒挺衬。很瘦,手指修长,是双能弹钢琴般漂亮的手,也很高。
啧,一听便是像有病的样子。
兴许是我当时的一语中的,让之后的猫儿白了我数几眼都还不够。听说还是白血病,我那时对专业知识还很模糊,只是在寻得前因后果后,感叹猫儿的眼光独到,人生也不寻常至极了。
但她还是爱他。是清醒还是未知的爱,大概只有她明白是否值得了。猫儿为此开了篇日志,生平第一次把并不美好深意文字全权倾付于他人身上。
在开头,她写到:
很多很多年前,我在家楼下的院子遇见他。
那还是个只爱荡秋千的年纪,我却已经爱上了他。能明白吗,事后想通,他没有一点儿是我值得喜欢的,沉默呆板,不近人意。
但有些人阿,你用一辈子都不能勉强自己爱上他,那是爱还没牢固如坚时候便结婚的幌子。而我不愿,也不会。当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天地都黯然失色了,那时我便知道,一见钟情的含义,深爱的含义,想要相伴一生的含义。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遇见的人都像他。我想,兴许我们有等待花开的余地,所以我要去找他。
然后猫儿就走了,去找多年前丢失的未见。三个月的时间,孤身一人,乘上火车去青岛。
我用一句话来形容他们未满的爱情。
“时候未到,情深不寿。”
但猫儿等来的是一场空落。那么大的地方,倘若能找到,便是两情相悦的福报,可那是大爱。猫儿只想要痴缠缱绻的小爱,从头至尾,无一变更。
记得那日小雨,坐车去接她。她站在大门口,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还是被雨水沾湿的发丝,衣服也皱巴巴的。我忙忙下车去找她,一脸的湿热。
你说那么个傻姑娘,上天就算是铁也该心软。
不知她最后的结局是否算好。反正是草率地再爱过几个人,大概遇见了对的那个,就决定结婚了。
我一直把猫儿的喜帖放在阳台那儿,掩在花盆里头,旁边搁了一朵刚刚初春开放的花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很是好看,常常让我怀念起猫儿。
不知多年后的她是否还记得未见先生,爱了半生,等了半生。从没奢求过相伴,却一厢情愿,轰轰烈烈爱过的未见。
闲时约出来见面,我请猫儿吃她最爱的黄焖鸡米饭,要不然就是我最爱的万岁爷爷KFC。不多,不常,却还是从前的亲近。
我说,为你编个故事吧。
她说,好,把我写美点儿。嘴角还留着一粒米饭,少许油痕。
她还是喜欢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她依旧保留着很久前喜欢的话:
昔日种柳,依依汉南。
那么个姑娘,已为人妻。却还总是细心周到地陪我在下雨天收好衣服,给我带最喜欢的垃圾食品,总听我讲天方夜谭的鬼话,安心看我东倒西歪的文字……
“赐杨姑娘一句话,让她喜欢的人能过门。”
“赐猫儿一句话,让她夫妻二人举案齐眉,儿孙满堂。”
“好。”她撩起耳旁的一缕细发,笑弯了眉眼,再补上一句,“我替本姑奶奶今后一个连的子孙们,替绵延的后代谢你。”
我其实不想普度众生,只想她一世安生,不再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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