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意外漫长的失序假期终于接近尾声,收拾好行李的清晨,我背着包,父亲帮我提着行李箱,走下楼。母亲红着眼眶从外婆的房间中走出。我走到外婆门前大声对她说:阿婆!我回去开学了!你好好在这啊!外婆就算听不清楚看我和我爸的架势也懂了我要走了,一边嗯嗯答应着,一边想要给我掏点钱。我没有多做停留,挥挥手和父母一起走出家门。
我问母亲,怎么又哭啦?是外婆又不听话了吗?
母亲说,不啊,我这不是因为你要回学校了舍不得才哭的吗
我边笑边说,才不是,你以前哪次为我回校难过哦?
她也笑了,泪水或者风干或者滴落,眼眶的红也逐渐消散。
到达昆明,我给她发微信:妈,我到昆明了。她回我:嗯,注意安全,上高铁记得发信息给我。
到达重庆,我给她发语音:妈,我高铁到站了。她回我:好的,回到学校再发给我。
在漫长的归途中,我听了随机波动的一期节目《母子之间:自由后的哀伤,分离中的承继》,靠着没有窗的车壁,旁边的座位随即等待着它一拨拨的新主人,我在思考:我的母亲她有成为她期望的母亲的模样吗?她和外婆之间的抗争是不是又延续到了我和她身上呢?
自然不是,其实”母亲“作为一个社会属性,负担了很多的社会期待,包括对孩子的抚育过程以及社会的定义。辽京提到一个现象,孩子自进入幼儿园开始,他们的母亲,就开始失去了拥有自己名字的权利,而是变成了某某的妈妈。在某一层面上,没有人在意你是什么职业什么身份,你只是妈妈。彼此之间可能只知道是某某妈妈而不知道真正的名字。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小的点,却也是女性被吞噬过程中的一小口。在我们通常的语境下,母爱是天然的,父爱是有条件的。在播客中提到了路易斯·布尔乔亚关于蜘蛛和母亲的比喻:女性始终被推动进行自我反思:是我不够爱我的孩子吗?被要求提供最大程度的支撑和庇护给孩子,但同时母亲在整个社会的立足点是非常稀薄微小的,如同蜘蛛,纤细的足支撑着庞大的躯干。
蜘蛛这一喻体所指的除了女性作为母亲的狭小生存状态外,也是对母亲的爱的隐喻。蜘蛛的网,温柔的网,是爱也是束缚。我想起母亲的眼泪,年纪大了手脚不便利的外婆总是因为在城市生活不习惯而大吵大闹,母亲一次次与她交流,安慰她,劝说她,希望她能意识到自己的“脆弱”安心接受子女的照护,但外婆始终不听劝,偶尔因此口出恶言无意间中伤了母亲的心。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她们的关系,像是母女关系的倒置,一个想要再度尝试分离,一个却紧握手中的线,因为生命条的尽头实在太容易看见。
母亲与外婆的这次分离注定失败,而我和母亲之间的分离进行了很多年,但我很难说究竟有没有完成分离。
辽京说:母子关系随着孩子慢慢长大学会了叛逆学会了发现缺点,母亲在孩子眼中的形象由一开始的“全知全能”到“有缺点”,这是一个分离的过程,也是一个对立的过程。失控感变成无力感。最终开始怀疑自我:我这样的抉择和付出换来了什么。
这让我想起母亲看我的眼神变化,一开始是凝视,后来随着我长大变得叛逆,开始想要从她身边分离引发的审视,但很多时候审视背后藏的是慌乱吧,因为她曾对我说过“你现在怎么成了这样?”是询问但却找不到答案。高中之后的分离显得自然又残忍,我应当往前走,向她低头告别,她接受我的远行,学会目送我的远走。我们的态度都在软化,我在接受成长,水到渠成。她在学着让步,无措也无奈。
离别时,她送我到车站,想要陪我到车前却被拦在检票口。她问工作人员不能进了吗?我拿着手中的票和她挥别,没事,我走了,拜拜。
我没有回头看她,不知道她有没有隔着花花绿绿的玻璃寻找我上车的声音,不知道那一刻,她是不是再次面临着分离带来的脆弱。
“我们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就是有时候你像他,有时候你不喜欢他,你去反抗他但你始终是在他的框架了,终其一生,直至你也变成别人的框架。”
辽京缓缓说着,我看着窗外想起我的母亲,虚构不出一副我离开时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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