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闫晓雨
一个月之前，我收到一幅画。
是我扎着两根麻花辫、抱着黛玉（洛盏家的猫）的低头照，素描，画画的人是我前男友。我们已经很多年不联系了。这次突然联系上他发来的一句话是「严小鱼」，果然，这么多年都没有改过来叫错我名字的坏习惯。
紧接着，他给我发来一段视频，两张照片。
是他的参赛作品。
我不是很懂绘画，但看起来……画的也不怎么地。
和旧爱聊天其实是一件蛮无聊的事情。他问我最近在写什么，有没有出新书，北京的天气是不是一如以往的不好。
我说，还好。北京今年的雾霾比起往年好很多。
说完之后。我突然想起，三年前在什刹海我们见过一面，那天我穿了条齐膝的红裙子，没想到吃完饭之后他突然提出骑自行车在附近转转，于是我就一手捂着裙子，一手握着车把。从前海的小胡同里穿到旧鼓楼大街。那个样子，有点傻。
但是因为对方是他，我自己好像也不在意。
彼此是见证过对方人生中最狼狈无知的人，连掩饰都多余。
我谈过三段恋爱，前两段都发生在校园里。他不是我的初恋，却是我谈最久的那一段。
到现在，我都想不起来我们为什么会分手。
因为过去的太久远，爱和决绝都变得不再真切。
也曾有过午夜醒来扰感伤怀的时候吧。大家听了或许会笑，他写给我的第一张纸条、送我的第一枚戒指，和带有他名字的手串都被我放在一个小盒子里，这么多年来，换了城市生活，搬了四五次家，这些零碎的小东西，都被我一直带在身边。
这些东西于我的意义，甚至早超过这个人、这段感情本身。
半个月前，我在吃火锅的时候，收到他的消息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捞起一串豆皮，想着怎么回复他，关于这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又蘸了点小料，真好吃，朋友给我碗里夹来煮得饱满晶莹的玉米。
抬头说了声谢谢，很快融入她们的八卦中去。
晚上到家，看他发来的气急败坏的消息说：“严小鱼，你这个怎么总是这样，说话说一半就没下文了……”
我感觉很委屈。
这怎么就是我的过错了呢，我又不是故意的。
要怪，只能怪火锅太好吃。
但看到对方认认真真打下的大段文字，口气还是软了下来，为自己的重度意念回复感到抱歉。但是转头看到这个人又把我的名字写错了，气得跳脚，啊，“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
算了。
好像我们每次都是这样的不欢而散。
习惯了。这么多年。
今天下午在老家突然收到他的电话问要不要见个面。犹豫的间隙，他说今晚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我说好。
然后对着镜子纠结了三分钟，没有洗头，化了个简单的妆。
十分钟后，他说到楼下了。
我拎着包出门，关上门的瞬间，想起来似乎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在我家门口等我。我开始有点后悔没有洗头。但来不及了。车门打开，副驾驶上放着的是裱了框的那幅画。
他在旁边冲我笑，外面的风轰隆隆刮进来，我感觉自己脸好像红了。
他问我去哪，我说不知道，我已经太多年不生活在这里。
小镇新开的楼盘我已经叫不上名字了。
一阵寒暄和玩笑过后，我们陷入沉默，车往城区外面开，迎面而来的夕阳盖在脸上说不清是舒服还是瘙痒。车里的音乐更大声了。
他突然说，要带我去看一座很漂亮的桥。
我说好。
没一会儿，车停在路边，对面是拱起来的高速桥。
路左边是稀稀拉拉的草原，已枯黄，北方不下雪的时候就显得空旷而莽撞；右边是一串连绵的小山丘，新栽的杨柳还没有长起来。
寻常的就像搜索引擎里不走心的随机配图。
“真的好……漂亮……啊”
“不漂亮吗？”面对我的愕然，他反问我，然后有点赌气似的扭头往回开。
回城路上，我们开始八卦起对方的上一段感情来，并默契的给出对方关于分手的理由是“性格不合”，然后两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的，成年人的恋爱啊，相爱的理由五花八门，分开的借口如出一辙。
总归可能是自己内心里感觉不是对的人。
但什么是对的人呢。没有人知道。或许，压根就没有什么对的人。
吃饭时间还太早，我们决定找个咖啡馆之类的小坐一会儿，走到温州街的时候，想起来他家早些年搬来了附近。
“要不，带你去见见我父母吧。”
“啊？”
话还没说完，车就停在了他家门口。
吓得我惊慌失措。这个人真是的，怎么一言不合就把女孩子往家里领。我缩在座位上，一副打死都不下车的样子。
他笑道，是到我家隔壁的咖啡厅坐坐啦。
进门之后才发现没有本质区别。虽然不是他家，但因为左邻右舍的问题，这家店的老板他也认识。我在旁边莫名尴尬的紧。
整场对话就像两个老朋友一样，聊工作、家庭、身边的朋友们，他说自己比从前胖了十几斤，我才仔细端详起他的脸，两侧的脸颊圆润起来后是褪去了一些少年气，但还是娃娃脸，尤其笑起来。整个人像是被戳破的酒心巧克力。
这几年他经历了很多，尤其是去年，创业遇到很多意外。他把这些讲给我听的时候，我觉得很有意思，顿时恢复自己职业属性中的窥探欲。聊到后面基本上和我日常的采访对象差不多了。
看了下时间，我想起晚上还有个策划案要写。
神色之间便按捺不住了。
“回去吧”。
“不陪我吃个饭吗？下次见，不知道又要多少年。”
听到他说的这句话，我说不上的感觉，可能是心软，可能是真的觉得再相遇不知来日，总之，面对他诚恳的眼神，我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出门前老板一边招呼一边使眼色：“这位是？”
“前女友”
他倒是回答得干脆利落，但我总觉得换了自己会回答朋友吧。
晚餐定了吃火锅。
走路过去。
是一段通往公园的上坡路，路上，他谈起许多年前，我们也是这样慢悠悠的走着同样的路。他问我“你还记得吗？”我没有说话，大脑却跟打了兴奋剂一样拖着我跑回那年的碎片画面，是四月，清明雨上，两个人并肩走在温柔的黄昏里。
那个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永远”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只觉得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我们谈恋爱的那几年，很少一起吃饭，他不爱吃外面的饭菜。少有的几次，大多也是他在旁边看我吃。
菜点的有点多。我吃到一半就撑得不行了。
开始认认真真思考我们的过去，是怎么开始的，又是怎么争吵和好的，咦？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我们是怎么分开的呢。
他坐在旁边，白了我一眼，“你不记得，我们还吃了顿散伙饭吗？”
“我不记得啊，真的不记得了。”
在他的描述之下，我想起来个大概。那个时候我们从学校出来后，开始异地，不知道因为点什么小事情在一次见面后，我突然提出分开，然后就在火车站附近随便吃了顿散伙饭——真的是好潦草的分手啊。
我以前那么不注重仪式感的吗？我不禁反问我自己。
“那是一个九月。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一顿普通的午饭，但你不知道那顿散伙饭，我消化了多少年……”
“多少年？”
“直到今天这顿散伙饭。”
他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来，我却像看了部悲情电影一样想哭。
我们这辈子还会再见面吗？
不知道。
确定的是，我们之间，爱情没有了，感情还是在的。
仔细想了想。
我对你的爱，应该是一种愿望，而不是欲望。
我真的特别特别希望眼前的这个人幸福。
比希望我自己幸福还要迫切。
我们走了好久，他送我回家，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
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
他说，“不拥抱一下吗？”
我没有犹豫的上前和他拥抱了，紧紧的。
然后。
以同样毫不犹豫的姿势，走进了单元门。
只听到他在身后高声说“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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