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主义

我们所接受的通识教育中的儒家，总是被家国情怀和三纲五常勒得没有半点个人主义的色彩。但是读完《史记》的本纪却发现，至少到汉一代，以司马迁为代表的儒家，通过客观的笔触描写人，还原了人的个性和平等。我相信这种风格在后续的《游侠列传》，《酷吏列传》等篇中会有更精彩的演绎。

《五帝本纪》以降，君王的神性色彩就开始不断衰退。古代无论中西，对于伟人的出生都有趋同一致的生殖神性描述。一方面从一开始就把天选之人与凡人区别开来； 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古人对性的复杂看法，其既是人类延续的基本保证，也是人类腐败的重要推手。所以，摒除人为受孕的环节，是从根本上保证圣人至伟的叙事安排。随着统治秩序的不断建立和完善，神性开始让位于人性。上位靠功绩，继承讲血缘。

本纪中有大量关于制度建设的描述。一方面这是本纪立本纪纲的应有之义，另一方面也是作者为君王做的KPI考评。相比于周代的具备象征性的礼乐制度，后续各朝在经世致用上都有更细致的制度安排。外儒内法，即是对儒家治国层面上精神与手段的描述，也是历史发展的过程与趋势。无论是推恩宽治还是严刑苛政，其出发点都是人性，只不过掌权者对人性的关注点不同而已。

《史记》对于君王的个人描述也有越来越细致的趋势。尤其自《项羽本纪》以后，君王被呈现得越来越立体和复杂。从决策的角度来看，君王是否采纳谋臣的建议，甚至因进言而推翻自己的初衷描写得越来越生动。乾纲独断，并非圣君的统一画像。融人通便，才是治理的顶级艺术。霸王亡于长者，既是人性中柔韧胜于刚愎的例证，更是治理思路应时而变，迈向多元的必然。从事例的选择来看，帝王也逐渐从完人先圣，走向凡人矛盾。比如沛公即使已经拥得天下，依然要在父亲眼中一争兄弟成就的高下，让人读起来不但可信，还觉可爱。 庙堂虽高，但不失血肉；江湖虽远，但依旧性情，其实是治与被治互通根本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