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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 | Chapter 01:西界黑海

街市 | Chapter 01:西界黑海

作者: cdb274b2882f | 来源:发表于2019-02-15 09:02 被阅读4次

“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儿都没老?”

颠三郎说着,往船帮子上敲了一榔头。大铁钉给砸实了。

“你盼着我老是怎么的?”

说话的是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子,杏眼柳眉,黑发束起个落尾髻,银笄斜坐,露出一对素骨,身着灰蓝绨袍,颈间坠着一只暗金怀表。这便是木容。

二人正就着一艘破船修修补补。这船生得魁梧,船沿比结实的颠三郎还要高一头,却已陈旧不堪,配套的脚凳也不知所踪。

“哪敢!还不是过糊涂了……说真的,我还是放不下。爸妈肯定憔悴得要命,真是不敢想象,这么多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你还算有点良心,盼着他们过来了。”

“有时候我就想,这儿有什么好的,既然能穿越过来,那就能穿越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穿越个腚,兴你穿越来逍遥,吃我的喝我的,回去?回去你咋活?凭你那点儿发明,也就能在这儿得瑟得瑟,回去谁买你的账哪……得了,抓紧,你七哥回来咱就启程。”

“得嘞,容哥您说了算!我七哥回来咱就启程。正可谓:天降异象于斯也,必先地震海啸,电闪雷鸣,大陆毒川漫流,百姓淡水乏缺,容哥翻云,七哥覆雨,三郎修船,吾辈出海一探究竟……”

“值当说得天花乱坠的。”木容话锋一转,“要不是渔民眼见了川里捞上来的鱼烂了,假设川里的水先给乡亲喝了,那可不知要出多少人命……”

颠三郎悻悻默然。

木容摇摇脑袋,走向船头,只见一瘦削少年蹲在地上,身上宽大的麻衣都拖了地。她当即把榔头往地上一扔,掸掸手走过去,将绨袍下摆一撩,抬起一只脚这就要踹下去。

“哎,别……”颠三郎阻止道。

木容放下脚,弯腰提溜起少年的后衣领。单薄的麻衣覆着单薄的身躯,光是看着就瑟瑟发抖。

“这大冷天的,磨磨唧唧干什么呢……”

少年被甩到一边。他抬眼看看两人,又移开眼神。那是一副精雕玉琢、棱角初明的面庞,黑色的瞳孔里泛着淡淡的银辉。

木容看了看脚下及四周的物什,险些晕过去:“不帮忙也别添乱好吗?我是见你昏在岸边,救了你,我说舍你点儿盘缠,你赶紧离开这有毒的地界儿,你还不愿意,好心当做驴肝肺……”

“好心……”颠三郎摇头晃脑嘀咕,“还不是看他长得俊……”

木容拾起地上的短刀,一转腕,刀尖逼至少年面前,气势汹汹地舞了两下:“小小年纪,挺能折腾的。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流浪也好,法师也罢,不代表可以浪费,反倒应该节约。瞧瞧你这木头砍的,旁边儿林子是你家开的吗?”

颠三郎这才注意到惹怒木容的景象。黑石漫布的河滩上,各式木材远近成堆,很是壮观。再看内岸缓坡上的树林,齐刷刷地秃了一排。而此刻,木容脚下的是一块脸盆大的树皮,上面刻着一个金文“舟”字。

颠三郎见刀尖一直晃在少年眼前,眯眼一笑,若无其事地从木容手里拿走了短刀:“也难怪容哥发火,小小年纪这么大本事,片刻间变出这么多木材。只是修修补补的事情,贵精不贵多,更不能乱刻乱画,咱还得抓紧把活儿干完哪……容哥,消消气……”

“你要节约你……”木容不理颠三郎,“沿江百里就没一个船家愿意出海,一听出海,都说黑海异象,恐有水患……好不容易找到一艘破烂儿,修修补补还能凑合。你说你,何苦呢……”

少年看上去还没长开,挺直身板,也不过高木容一个拳头。何况现在,他一直微垂着头,肩上像压着个扁担,再加上松松垮垮的衣裳,衬得木容一副老大哥的模样。

话语间,忽然,脚下的沙石颤抖起来。伴随着大地的震颤和难解的眩晕,伸手可触的海水跳跃翻滚了起来,像是一汪寒冷的沸水。继而雷霆大作,几道闪电劈开晦暗的天空。远处下起了雨,铺在广阔的海面。近处无雨,浪声轰然。

海水迅疾地上涨,浪潮掀起了整个海滩散落的木头,好像千万只失去船长的渔舟,在汪洋中身不由己地沉浮着。颠三郎张大嘴巴看着这幅前所未见的景象。

水势凶猛,木容重心不稳,赶忙扶住船身,招呼二人赶快上船。

少年抬起头,眼底一片沉静安然,像是丝毫不为外界的浪潮所动。

海水上涨的速度让人措手不及,很快便没过膝盖,飘散的树皮撞击着他们的腿。一时间,颠三郎想先背容哥登船,容哥却一个劲儿地催促少年先上。

哪知少年猛然逼近木容,脚下的海水似乎没有对他形成一点阻碍。眨眼间,不知他施了什么法术,木容已被扔上甲板,身不由己了。

紧接着就是颠三郎,相对于木容和少年来说,他那庞然的身躯,就这么轻易地被少年托上了甲板。颠三郎压根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就已经来到容哥旁边。

颠三郎趴在船边,耷拉着舌头喘了半天:“大力……水手?”

蓦地,一道闪电打在不远处。船身一震,被滚滚海浪冲了起来。二人瞬间清醒,都朝船下看去,打算拉少年上来。

这一看却不得了,海水依旧爬着坡,树皮依旧随波逐流,可唯独不见少年踪影。水面浮着一层泡沫,沙石的影子已被墨色吞噬。

“人呢!”

木容和颠三郎不见少年踪影,都吓了一跳,急忙朝海里搜寻那个瘦小的身影。

“你不赶紧算一卦生门死门啥的?”颠三郎大叫。

木容一眼瞪过去:“什么节骨眼儿这是……告诉你,生门在船上,死门在海里,明摆着。再说这月算过了,别添乱!”于是不禁埋怨少年,“他是旱鸭子么?干嘛不先上船?逞英雄,死了又没人埋他!”

“还说别人!你个旱鸭子连下雨都怕不也干过这事儿吗?你就是嘴上不饶人!”颠三郎气喘吁吁。

木容一愣:“不会卡在船底儿了吧?”说着,便跑去升帆。

残破的船帆摇摇欲坠地升了起来,船却不动。

颠三郎一把拽过船舷边拇指粗的麻绳,只听噗地一声,他手里一轻,船身摇晃,麻绳却断了。

“锚没起来……”

“有你这么拽的吗?”

没有船桨的大船撑着漏风的帆,没头苍蝇似的打转。涌动的海水漫过了缓坡,漫过了树林,木容和颠三郎已习惯了船身的摇摆。

少年也再没一点踪迹。

“我下去!”木容道。

“你等会儿!”

颠三郎在船尾找到一段稍显牢固的麻绳,一拽拽不断,再拽却不敢拽的那种。木容恍然跃起,三步并作两步而去,捞起麻绳的另一端。

“你扽着,我去䁖一眼!”木容说着把麻绳捆在了腰上,摘下脖子上的怀表,又拆了头上的银笄,包在手绢里,塞给颠三郎。

颠三郎看着迫不及待转身跑开的木容,一时无言以对。

木容回头喊:“扽好喽!”

颠三郎反应过来:“别介,我来吧!”

木容丝毫没有搭理他,一只脚已经跨出了围板。颠三郎这才拽起麻绳跟过去,趁木容没跳海,又把麻绳另一端也给她捆上了,自己把结成的绳环斜套在腰背上,这才放木容下去。

颠三郎的注意力全在木容处,神经绷得像麻绳一样紧,含糊不清地念着“阿弥陀佛”,直到木容的脸消失在船沿,一愣。木容的表情分明是万分无奈与嫌弃。

木容深吸了一口气,探头下去的时候,她已左手握紧了绳环,右手抓向船身。船身下端长年吃水,又在潮湿的海滩上倚了许久,如今长满青苔,抓是抓不住的。木容右手一滑,没抓牢不说,还被参差的木屑刺了一口。她瞪着一缕暗淡的血色一下子溶在难解的深渊中……

那是什么?

当那缕红烟散去,海滩陆地像被捏碎的糕点,栽向脚底的深渊,尘沙弥漫,远处,一片浓稠的黑暗被微弱的天光摇曳着,像飘在夜空中纤薄的丝绸一样,丝绸一般的光芒中,隐约映照出繁华的街市,灰沉的天色,异装的游人……

木容攀着绳子换了口气,颠三郎抻着脖子,话刚开个头,声音已淹没在海面之上。

木容冷静娴熟起来,蹭着船身,克服浮力向下探去,船底确乎没人。而后,当她瞪大眼睛观察了水面以下的情况后,才明白,她只消稍微沉沉身子,脚尖儿就能够到陆地,可是这个动作却在水的浮力的作用下变得异常困难。她扑腾了一会儿,嘴里气泡冒得更急。

正当她预备再次出水换气时,远处那团丝绸般的蜃景里投下一束浓重的影子,人的轮廓……定睛一看,那人一头金发惹人注目,此刻却毫无声息,僵硬如尸,随着冰冷的海潮起起伏伏。

木容一下懵了……

哗地一声,她两手紧紧攥着绳子,甩了甩满头海水,眼睛有些发涩。颠三郎又嚷了起来。

木容挤着被海水侵蚀的眼睛,冲上面喊道:“拉我上去!快!”

颠三郎哪敢耽搁,当即脚下一沉,慢慢后退,边退边咬着牙说:“我总觉得该弄个什么滑轮儿……”

牙缝里的声音,木容自然是听不到的。

随着木容逐渐脱离水面,浮力再也不能为麻绳减轻负担了。

说时迟那时快,麻绳一直吊在船沿上摩擦,最终致使脆弱处断裂。颠三郎根本来不及伸手接应,便一屁股坐倒了。

木容手心一松,整个人摔进了海里,慌乱中海水猛吞几口,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黑海如墨,唯一的色彩恐怕便是海底这片珊瑚礁群,深艳得让人惊叹。奇异之处在于,斑斓的珊瑚礁绵延数顷,却被不知何处来的巨大的冰凌解体,就像下了一场刀雨。冰刀巨阵之中,游鱼早没了踪影。

整座海床就像一场大战后的废墟。

一把冰刀之上,映出一道清冷的光晕,结界包覆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好似自身体发出的光芒。

光芒之中,一袭白衣御风,下摆绣银线山水,束腰绣龙凤呈祥,外罩一件半长云纹对襟黑斗篷,黑发高束,长于马尾,扫诸腰际,面敷琼雪,瞳漾秋水,仰而视之,恍然出离人世。

“本公子还从未见过如此景致!”

七哥躲闪着冰刀,靠近其中一朵盛开的珊瑚,指尖轻轻一碰,珊瑚礁就像风干的石像,化作粉末,瞬间散落,只剩镜子一般的冰凌,长在海床。

又一次余震袭来,深海中浮现幕布一般飘荡的蜃景。

“真热闹!”

七哥勾起一个无邪的笑容。

当此时,仰头见一个瘦弱的人影,正被浪潮掀来掀去,这人奋力游着,却始终不敌滚滚汪洋之力。

七哥敛容,直冲海面,将那瘦弱的身躯托了起来。

少年人穿着麻衣,浑身湿透了,冰冷的雨点已不再有丝毫影响。海水令他睁不开眼,鼓着腮,出自本能地想要咳出积水,又怕适得其反,沉浸在窒息的噩梦里,被人救了也浑然不觉,只管挣扎着摆动双臂,几乎又要掉落海里。

如此一来,终还是窒住了,脑袋一歪。

实在不妥,当即凝敛道法一掌轻击在他胸口,又急匆匆向他口中吹了一大口气。寻常人遭此施救便已恢复呼吸,少年却毫无反应,七哥只得将他右臂绕过脑后架稳了,足下一蹬,踏上惊浪。

谁知,无独有偶,残帆木船就在不远处,却见船侧的海面上却飘着另一个人影。此人一身夹克衫、牛仔裤的打扮,还是个西方脸、金头发,已四肢僵硬发胀,死去了。这里远离震源,海浪稍小,却也不是太平之地。

七哥足点海潮,凌波几步,借助法术将死者一同搭上木船,放在甲板上。

颠三郎一见七哥,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七哥!快救容哥!”

不等他说完,七哥便又跃入海中,将溺水昏迷的木容捞了上来。

颠三郎扑了过去,直念“阿弥陀佛”。

七哥掌心凝法,法术击在木容胸口。木容身躯微颤,随即恢复了呼吸。

“好了?”颠三郎问。

七哥未答,又见木容脸颊手背生出许多暗红色的斑块,立马将她扶起,一掌拍在她后背。木容一口水吐了出来,红斑见消了。

颠三郎拿袖子给木容擦擦,见她依旧没醒,不由一通乱叫:“容哥舍己救人……”

七哥翻翻眼睛:“通了淤滞,解了毒。一会儿就醒。”

说着,便去查看少年,见他不知何时已自行复了呼吸,白皙的脸上未见红斑。

见大功告成,颠三郎终于放下心来,指着那袭白衣,说:“七哥的新衣服脏了!”

七哥低头一看,原是裙摆叫海水湿了两片,银线山水变了淡墨山水,摆摆手道:“哪有什么关系!”

颠三郎一笑,而后瑟瑟发抖地蹲到外国人身旁:“这个人呢?”

七哥近前,四处查看外国人的尸体,道:“此人面色煞白,眼睑淤血,口衔白沫,指腹皱缩,全身红肿,毛孔隆起……想必是溺死的。”

颠三郎连连点头:“七哥说得对!没想到七哥还懂医术。”

七哥挺直腰板,正色道:“不过,这还不是全部的死因。”

颠三郎严肃起来,等着下文。

“三哥也看到了,沿海地陷,海水上涨,这些也是表象。而在海中,确实出现了时空裂痕的街市蜃景……隧道开启,将这名可怜的外国人送了过来,却赶上海床震动,洋流无心,即使擅游水,也不免……”

话毕,七哥陷入沉思,惹得整片大海静谧、缄默,涌动的潮声退到了天际。

眼皮被晒得透红,紧接着喉咙里翻腾起来,嘴里是说不出的味道。

木容一口苦涩吐了出来。

“醒啦醒啦!”颠三郎将木容扶起,拍着她的背。

木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再吃力地撑开酸涩的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甲板上,船行平稳,雷霆已歇。

她难受得捶捶胸口,忽低头道:“我怀表呢?”

颠三郎才反应过来,急忙掏出怀表和银笄,拿袖口擦了擦,递给木容。

打开怀表看了看,又将其戴正,银笄重包了回去,木容这才注意到旁边。

两个人,隔了五六尺,严整整躺着。木容有种不好的预感,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凑上前去。

近处一看才意识到不对。

这一个,单看打扮,便知是街市人,再看面相与满头金发,是个三十多岁的西方人,此刻躺得笔直,就像睡惯了硬板床一样。

“刚才是他……”

而那一个,正是落海少年。

木容冲过去,颠三郎跟着。

只见少年闭着眼,脸上的海水未干。木容刚刚走近,少年突然身躯一颤,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嘴里冒出几股散发着腥臭味的海水。他的呼吸平复了一些,缓缓睁开眼睛,瞳中的银光像是被海水染黑了似的。

木容用宽大的袖子给他擦了擦脸,方才发现绨袍已快干了,只是仍旧冷飕飕的,灌着风。

她不回头地跟颠三郎说:“你说这救上来了也不知道把他肚子里的水挤出来,还以为他死了呢!”

颠三郎只是耸肩。

木容扶少年坐起来,自己却打了个喷嚏。

这时,有人在她背上披了件斗篷,木容当是颠三郎,不回头,取下糊在少年头上一揉,又一偏头,将自己的发辫拧了一把,海水呼啦啦地淋了一地,才道:“去看看那人。”

“他死了。”

木容闻声转脸一瞧,见是七哥,立马跳了起来。颠三郎一撇嘴。

眼前肃立一人,木容实在喜不自禁:“回来了!”

“久等了!”

少年抬起虚弱的脑袋,朝声音的主人望去,怔住。

七哥轻笑,看都没看少年一眼,兀自把覆在他头顶的斗篷拎走,转手盖在木容肩头,拖了地。

众人坐下来,七哥简叙海上诸事,听得木容又惊又疑。

木容沉默半晌,皱眉道:“街市蜃景,我也见了……”

七哥道:“这次的时空裂痕出现在海里。不知是否与珊瑚礁群有所关联……”

“什么关联?珊瑚粉碎,听起来像是被烧过……”

“没错!”七哥十二分肯定,“就是被烧过。”

“听着像可燃冰啊……”颠三郎浮想联翩。

“你说可燃就可燃?那也得有火烧啊……”

木容正欲阐述海底烧不出火的论断,却听七哥叹了口气,道:“火是有啊……还不小呢。”

“哪儿来的火,冰怎么没给烧化?”木容疑问。

“你当这儿真有可燃冰啊!那是燃料不是冰。就算有也不是那么个烧法儿……”颠三郎自信满满地说。

“就算真有,”七哥打断颠三郎,“那是另一码事。海底这冰,不是冰晶,是矿物结晶。原是这火先烧了起来,才触了冰的机关,火烧之剧烈,使得海水极速结晶,看起来就像是珊瑚礁陷入了刀阵一样,可见冰不是寻常的冰,倒像是御火的禁制,火也绝不是普通的火……”

“什么火这么厉害?”

“该问什么冰这么厉害才对!”木容驳道。

“没有火,哪来的冰?”

七哥大声:“你俩不要吵了!”

木容耸耸肩,道:“与其猜测,不如带我们看看去。”

七哥跟着耸耸肩,一时不知怎样说明。

这时,一旁的少年尝试开口,嗓音却干涩沙哑,说不出完整的字句。三个人投去疑问的眼光。

七哥这才正眼瞧那少年。

察觉到七哥的目光,少年的眼底闪过一抹惊慌。他立刻垂下眼帘,睫毛颤抖着遮住泛银的瞳孔,脸颊和嘴唇冻得失去了血色。低眉也逃不过七哥耿直的眼神,他不自觉地抱起两膝,整个人都瑟缩起来,仿佛一株含羞草。

“你想说什么?”七哥问。

少年简直堪比害羞的少女,被七哥一问,竟然红了脸。

“你会说话?嗓子不舒服?”

少年干脆把脸埋进臂弯里,也不知算不算点头。

“你就别问他了,不关嗓子的事儿。”木容道,“看着跟你差不多年纪,兴许还大些,偏生跟不会说话的婴儿似的,婴儿还会哭呢,等他说话得累死!”

七哥一愣,佯装不悦地撅撅嘴:“木姐姐,你暴露了我的年龄!”

木容翻白眼:“何止年龄哪。少年,你演技最好了。”

七哥笑眯了眼:“少年,对,我是少年……我决定了,以后就叫他少女!他有名字没有?”

“有,半天写了个‘舟’字儿,就叫舟吧!”木容揉着太阳穴,憋着笑。

颠三郎捂着嘴偷乐,鼻孔出气的声音大过潮声而不觉。木容瞪他。

“话说回来,”七哥忽而敛起笑容,“木姐姐,你觉得,我见到的冰凌和你见到的蜃景,会不会跟水质污染有所关联?还好木姐姐下水时间短,不然毒素很难压制……”

此时,天空依旧灰蒙蒙的,而雷雨已息,墨色的海水一层一层退去。船随着潮流且进且退地荡向来时的沙滩。众人围坐了下来。

木容显然有些痛心:“咱们来得算早的了,可还是不够早……东陆的城镇由于靠近东海,气候温润,不愁吃水,可内陆和西陆呢,黑海的洋流灌入商水,商水是沿江百姓的命!怕再过些时日,就连天上下到湖泊里的雨水,都不能放心吃了。”

颠三郎听闻这话,隐约感觉有问题,一时又想不通,斥道:“明知道水有问题,还跳下去!”

木容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寒战,咳了两下,问:“那我不会死吧?”

七哥摆摆手:“不会不会,我赐你那一掌可是有法术的!”

木容不以为然,却也笃信七哥,又指指少年:“那他呢?”

“少女啊……可能会死吧……”

“啊?”木容和颠三郎皆是诧异。

“开玩笑的。”七哥眉目轻松,却也说不上高兴。

沉默蔓延,七哥单膝跪到少年身前,伸出食指,点向他眉心。少年却瞪大眼睛,急欲闪躲。七哥略施道法,他便像被定了身一样,不再乱动,只目光慌乱,面上愈加发烫。

七哥闭上眼睛,稍一动念,指尖发出浅白色的光。

而后,少年的神色平静下来,显出一丝轻松,他缓缓闭上双眼。接着,他的眼眸开始快速地转动起来,尽管没有睁开眼睛,那股不安的心绪却呼之欲出。白光像是受到感应,发出一下一下细小的波动声,心跳似的。

另二人看得兴致正浓,七哥陡然掐了那光,盘腿坐回原处。

少年醒来,却一直低垂着眼帘。

“他可没中毒,只是呛了水。”七哥断道,转向木容,“厉害吧?”

木容一脸狐疑,看了看少年,才对七哥说:“又不是你厉害。”

颠三郎打趣:“兄弟,没想到你这小身板儿还挺能抗的!”

木容又问:“为什么你要替他检查了再说?可对我,就是直接一掌?”

七哥歪头,佝偻着背,摊出一只手,手肘杵在了膝盖边,故作飒沓:“不是一掌。是两掌。”

木容上去就打:“我也……”

掌上自然没使什么劲儿,颠三郎便安做看戏的了,就是感觉少了点儿瓜子儿。

七哥扬手。众人立即肃静。

颠三郎提出该把外国人的尸身带去哪里的问题。

木容悲悯之心顿起,不禁叹曰:“原本,这么多年了,避难的西方人来到玉国,多是自东海岸登陆,久而久之,就都留在那里了。少数西海岸上来的,也乐意到东边去。商水尽头的商逐小国就是这么发展起来的,靠这些西方人,还有南北的商客……你说好端端的一个人哪,还是街市过来的,我们碰上了,能有个照应,去到商逐,做点小买卖也是好的。你说怎么就运气这么差……”

“商逐太远了。如果他还活着,可以北上到秦川府的回十庄园。大人不是在么?成婚之时,多个远方来的客人,想必是欢喜的……”七哥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只不过他死了,带回庄园怕是不妥,上岸葬了吧……”

颠三郎也说:“照这情况,海底地震突然频繁起来。不知海外还有多少陆地没有沉没……西陲是不是不安全了?”

木容道:“来的这些年,诸夏大陆还算太平,可现在,地震、蜃楼、剧毒……这不可能是天灾!难道与魔族有关……”

七哥无奈地笑笑:“今日我还得回后荃湾营地督建堤坝。木姐姐和三哥,后天一早,我们在回十庄园见。很是期待他们的婚礼呢……”

木容四顾凄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东方的陆地,猛地爬了起来,跑去船边。七哥和颠三郎充满疑问地跟了过去。

海潮退去,露出骨白光洁的沙滩,沙滩上泛着一道一道的波纹。东面丛林中的树木高矮错致,披着泥土色的树衣,大大小小的树眼冷静地与人们对视。

“好像,多了点儿什么,还是说,少了点儿什么……”颠三郎摸不着头脑。

身后,依旧靠坐在船侧的少年轻而慢地抬了眼,眼里沉睡着迷幻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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