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大院子

作者: 爱做梦的梭梭妈 | 来源:发表于2023-12-06 22:45 被阅读0次

    我爷爷一生勤劳、精明,积累了不少的财富。否则,文革时,其成份不会被定为资本家。作为其后人,有些财富是我们能知道的,有些却因为爷爷的逝去,从此成为了历史的秘密,不会再有人去关注了。

      爷爷的众多财富中,最让我受益、最让我怀念的财富,就是由五栋清朝时期建的青砖灰瓦串起来的一大片宅子。这五栋房子(从外形看是五栋,实际套内栋与栋之间还有天井,过房等)座南朝北的一幢连着一幢,很大很长的一大片。每栋都是清一色的上下两层,青砖大木的混合结构,窗子、门甚至楼梯护栏、围栏,和栋与栋之间相连的天井排水槽、屋檐都雕着或飞龙、或舞凤、或蝙蝠、或花鸟虫草,很是壮观和精美。

      到我十来岁时,爷爷不知为什么?把最北端的两栋房子拆了,于是过去常年住着许多户人家的五栋房子,便变成了三栋大房子,外加两个大大的院子,且绝不出租,只供自己的家人居住。

          其中靠南的那座院子,后来当过汽水厂的生产加工地,也当过酱制品酿造车间,这是后话。

        拆成院子后的最早时期,前南大院日常基本是母亲的晒衣场,或是奶奶晾满四季备腌的蔬菜瓜果的晾、晒、酱制场;而最北的也是最末尾的大院子,则是爷爷的水果种植试验基地和我们这些孩子们的欢乐园。

      说是爷爷水果种植试验基地,是因为最早爷爷很是雄心壮志,托大姑父从外省先后买来了国光苹果树、大鸭梨树、和爷爷从没见过的蟠桃树。然而可气的是,大姑父费了九年二虎之力弄回来的无论何种果树,多少年来从没有挂过一个果子,但因为爷爷伺候精心,一棵棵都长得枝繁叶茂,蹾蹾实实。这更让爷爷期待,于是爷爷又按大姑父的指导,买了不少书,不停的剪叶,修枝,培土,又伺弄了了一年,两年,还是没有结一个果子。这下彻底急怒了爷爷,他骂了一通后,狠狠的说:“等着吧,你们这些光要我伺候,不结一个果的厚脸家伙,等到冬天,我非得把你们全锯了、烧了。”

        爷爷说到做到,在那个发怒的冬天来临时,叶子掉的所剩无几的六棵大树,除了院门右边那棵泛着红光,枝干又光滑又粗壮的大蟠桃树,爷爷说留下它--把门,其余的都在爷爷的指挥下,被银根堂伯一周内全放倒了,爷爷仍不解气,于是又被细心的堂伯劈成了一椴椴的柴棒,像小山似的堆在了院子的西南角,最终成了那整个冬季火盆里取暖的好柴。

            第二年一开春,爷爷又马不停蹄的种上了我们当地盛产的柚子树、毛桃树和柿子树,这一改变,倒真是让爷爷欢喜了许多年,尤其是院子里顶西面那棵最高大的柚子树,每年挂的果又大又多,它还有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别的柚子树上的柚子,基本中秋时节,就陆续长熟,可摘下享食。而我们家那柚子,在柚子都下树时,它坐怀不乱,冷眼看世界,非要到寒冬节时,才是最好吃的,那粉红色的汁又多又甜。因为好吃,又长在高高的围墙边,于是就成了和邻家共享的果树,年年各吃一半,我家这一半,也常有慕名的亲戚会来讨尝一些走,而我们仍不缺柚子吃,可见这树的产量之多。

            爷爷种的毛桃树,我一直觉得不是为了果子,因为那桃又小又酸,连馋嘴的小邻居们都懒得去偷食它们。我常想:爷爷种它们应该是为了那满树满地的粉色桃花。因为每年早春,花开季节,穿着深蓝色的对襟衫的爷爷,总会一遍遍的徘徊在那片桃林里,留连往返,有时不提醒,饭都忘了吃。这时奶奶就会生气的对我说:“去,告诉老头,以后干脆把床铺搬过去,让他和桃花精一起过生活。”为此,我总要问爷爷:“桃花真能变成精了?”那时,爷爷总会用手推推他的黑框眼镜,说:“岂止是精,它是成仙了,你看这枝上是什么啊?透明的,粘粘的,满枝都是。”爷爷停了停,又说:“我小时候家里的房前也有一棵这样的桃树,总有这粘粘的东西,于是我常用瓷坛子将它们收集起来,等干了拿出来玩,就是透明的“坨坨”。我记得当时还问过我的爷爷,这是什么东西?我爷爷告诉我说这是月亮拉的屎。如今,我也当爷爷了,却仍没弄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但我就是不相信它是月亮的屎。月亮只是一个星球,哪来的屎呢?”爷爷去逝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爷爷那天说的这透明的“坨坨”,原来是桃树分泌的一种胶,叫桃胶,可惜那时我也不懂,没法回答爷爷的疑惑,好奇的爷爷一定至死都想弄清楚它到底是啥玩艺?

          院子里还有一棵树,学名叫构树,我们当地人叫它牯树,它叶子有成年男子的手掌那么大,碧绿呈现带缕空的心形,也是猪最爱吃的一种植物。我们家不养猪所以叶子任其生长,每年的夏天,是叶子长得最鼎盛时期。大构树很大,树杆直径有两尺余,夏天一到,宽大的树盖像一个天然的晾亭,为这个大大反院子带来了一大片绿荫。同时,大构树的果子,形似杨梅,又叫“假杨梅”,成熟时满树鲜红一片,在无多少零食可吃的年代,我们这些孩子们,常男孩子们负责爬上树,使劲的摇动枝杆,女孩子则负责拿一块旧床单,随着男孩树枝上的转移,而或高或低的在树下,奔接着掉下的水盈盈粉嫩嫩的熟果子,等到收集一堆时,我们便席地而座,围成一圈,小心翼的将小果子放进嘴里,轻轻的嘬一口,吮一吮,那酸甜的汁,真的是回味无穷。

        这些还不是大构树给我带来的最开心的记忆,真正让我最怀念它的是在盛夏,因为叶大,树汁多,它是天牛和各色金龟子们这些小昆虫的天堂,这也就成了在没有玩具时代孩子们主要寻乐处。

        记得一开始,是我和姐姐趁爷爷奶奶午休时,爬到大构树上,将抓到的一只只漂亮的金龟子或天牛用一根细线绑住它们的一只腿,然后轻轻地将它们通过我们的小手让它们顺时针或逆时针的盘旋飞舞,飞起来的小昆虫非常新奇漂亮,尤其是五颜六色的金龟子,飞动起来像一朵朵时大时小的金色斑斓的花朵,美丽极了。小伙伴们每天被我们不同颜色不同花形的金灿灿的金龟子愰得眼花缭乱,馋涎不止。

        机灵的小伙伴们,经过跟踪偷窥我们,知道了大构树上的天大秘密,从此,我家的大构树就成了整个一条古街上,左邻右舍孩子们日日惦记的地方。

          常常是爷爷中午一觉醒来,院子围墙已被孩子们爬蹋了一大片。一次次刚修好,不几日,又被爬蹋了,终于,爷爷又一次发怒了,恨不能将惹祸精大构树连根拨起。无辜的大构树,被彻底锯倒了。记得那天是初秋,大构树上结出的通红的园果子也随着树杆的倒下,掉了满满地,成群的金龟子、小天牛等小昆虫也随着树的倒下,恋恋不舍的“嗡嗡......”的飞走了。望着躺满院子的树枝树叶,我知道,从此,我和邻家孩子们少了一个快乐的窝点。

          大构树被爷爷锯得很绝情,我也因为长大了,当年便到父母省城的家上中学去了,逐渐的就没有时间去刻意的想它了。

        第二年的春天,我到爷爷奶奶家去小住,发现餐桌上经常出现油炒黑木耳,我问奶奶这是什么?奶奶说:好东西,自家产的鲜耳子。我问奶奶是那来的,奶奶说,院子里大构树兜上生出来的。我满脑子疑惑,都等不及吃完碗中的剩饭,便匆匆放下饭碗往院子里跑,只见被锯的大构树,露出地面有50公分左右高,黑黑的圆面上、四周,长满了大朵大朵的黑亮的花形木耳,让我惊奇的不行。

          我终于明白了不久前的一次来看奶奶,见奶奶在给被锯后的大构树桩上浇清水,我还心里笑话奶奶异想天开,想让被锯的构树能重新长成参天大树,原来是在利用被锯后的构树生菌,种黑木耳啊!可爱的牯树,原来被锯后,仍一直在为人类默默地奉献着自己。

        此后,只要我去爷爷奶奶那片大宅子,总会去大院子多看看那棵被锯的构树桩,还有那棵翻过自家院墙还要拼命长的高高的柚子,和年年开花又结小果的爷爷的小桃林。

          又过了几年,爷爷奶奶因为年龄大了,在父母的再三动员下,不得不离开他们坚守了一生的那一大片清朝老宅子,与儿女们一起去省城生活。从此我很少有时间再回来。

        2018年盛夏,再回家时,老宅子已经是杂草遍院,屋子、院墙已经倒蹋的不成形了,那些雕刻精美的窗棂、门头、屋檐,早被老家的相熟的,或不相熟的人拆得一片狼籍,能卖的卖了,能烧的也烧了。几次想强些爬进去寻找那些让我不能忘怀的柚子树、毛桃树、柿子树,都因院门危蹋,无法进入。

          从破损的门缝里远远望去,除了高而茂盛的杂草,我什么也寻不得了,只能含着泪,久久的站在那破烂的门框边,小心的、用心的一遍遍,一遍遍的回忆大院子曾给我带来的欢乐,还有爷爷奶奶那总也挥不去的音容笑貌。

          想念你们,时光、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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