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这天，天还是大亮着，赵老四就坐在了地头，抽着旱烟袋，看着阿黄一步比一步慢了，他说老牛啊老牛，你也和人一样，这犁地犁一杆子，就要表表功劳了。罢了，今天天儿好，就饶了你了。阿黄也通人性，脸蹭着老四的手，发昏的眼睛也闭了起来。老四说啊：“这人老了就不中用了，牛老了，也一样，辛苦的干了一辈子，活到老了却是孤孤单单。”

村里人都笑话赵老四，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就买了一头干不了活的老牛，赵老四说:“它啊，和我一般大，看它辛苦了一辈子，也没个去处。我俩啊，是个伴。指不定以后谁比谁先走呢！”

农忙时，这黄牛也通人性，干的也起劲！闲下来了，赵老四就跟阿黄讲故事。赵老四也什么可讲的，也就是把陈年旧事拿出来提一提，省的放在心里发霉了。

赵老四是个红军退休老兵，讲的也是自己的历史。今儿个天也放晴，干了会儿农活，赵老四坐就在地头歇着了，看阿黄也愈发的慵懒了，就舒服的抽了一口烟，看着晴朗的不像样的天说:“老牛啊！这么晴的天，让我想起了我的老班长，他最喜欢这样的暖和天，可是最后他死的时候也没有个暖和气！”

老班长最能吃苦，那过草地是要命的活，没吃的，人能抗冻能抵热，可却过不去受饿的空！

回想那天，天阴沉沉的，我们都饿得走不动道了，部队停下来找能吃的物什。可这草地沼泽里哪有什么劳什子可吃！我们找了好几圈，也没见着半个能吃的物什。大家都饿的说不出话了，这时老班长说：“草地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草，走，去整些过来。”

霜打的草被堆起来，我们围成圈，老班长说:“谁都先别动，我先尝，尝过之后你们再吃，擅自偷吃的，一天不准吃饭。”我们当然也饿，但心里都明白老班长是怕毒死我们。尝了一堆后都没啥问题，老班长便让我们架起锅煮起了“野草汤”，这也算是熬过了一阵子。

随着部队的前移，草是换了一波又一波。可谁也没想到，尝百草，越尝越多，竟把老班长搭了进去。

这天虽起着雾，却还是个阴天，草地里也从没有放过晴，这天老班长在一处发现了一种不一样的草，交代我们都过来，老班长仔细的闻了闻这草的味道说：“你还别说，这草还挺香的嘛！”

老班长便“品尝”了这草，初入嘴没什么感觉，只是后味有点麻麻的。老班长也没感觉哪里不对，只是不一会，老班长说我有点冷，我先回帐篷里，回去后，老班长只觉得手脚发麻冰凉，像冬天里穿上了湿棉袄，很是说不出的难受。便让跟着他的小兵拿来他那用了几年的，不抵暖的军大衣，一会儿功夫，老班长就没了阳气，是虚弱的紧。一个年纪大些的老兵看这情况不对，就对我们说：“我看老班长这气色不对，莫不是中了草的毒了，众人也都惊醒了一下，看着情况可不是？周围我们可开始着急了，老班长虚弱的说：“你们别乱，那草是有毒，一定不要吃，要告诉其他连，我怕是要去享福了。”

说完老班长便咽了气，我们都像那霜打了的茄子。那天最冷，整个草地都冷。

话说到这里，赵老四抖了抖烟袋，吸了满满一嘴巴的烟，我这辈子啊！许多人都走在我前面！我什么功也没立，反而活的最长。上天啊，也没有对我多好，让我这孤零零的在这活着！

这退伍后啊！也就自己了，战友也都走的走，没的没！这两年还有你阿黄能和我做个伴，我也就是有这点记性，想想这些陈年往事。没事的时候叨叨。

阿黄啊！我看你今儿个也是偷懒了，你看你邻居阿花都犁了多少！罢了罢了，你也是老了，也想你的老班长了不是！

有吧，咱们回家。

夕阳下赵老四牵着阿黄，悠悠地走在田埂上，便回家去了。

这一人，一路，一夕阳，一黄牛！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