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按照传统应该是属于睡眠的,但在新时代,所谓的传统最不值一提。没人在意什么传统,谁能打破传统,那才值得一提。
一个叫扎克伯格的白人,创造了脸书,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装在智能手机里的虚拟的玩意儿,分分钟可以搅动世界风云。还好我们中国人不用它,我们中国人更喜欢微信,喜欢抖音,喜欢我们中国人自己创造的,这些打破传统的新玩意儿。不过这些新玩意儿,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变成了新时代的传统,现在没人会觉得自己手里的智能手机是打破传统的,因为它习以为常地黏在每一个人的手上、身上,然后肆无忌惮地钻进你的眼睛里,蔓延到你的血液里,最后和你融为一体,构成了这个新时代的旧传统。
凌晨十二点不再属于睡眠,但是没人知道凌晨十二点应该属于谁。
但你能清晰地看到,凌晨十二点的北京地铁里还流动着一张张脸,有的脸上泛着绿光,有的脸上泛着白光,还有的脸上没有光,却也不是漆黑一片,只是看不到生气,和凌晨十二点很是相配。
工作了一天的人,踏着紧张地步伐,拽紧身上的包,在匀速上下的电梯上争分夺秒,凌晨十二点的北京不会等人,一个不留神慢了一步,就会被无情地丢弃在空荡的地下铁的白夜里。北京地铁响起的关门提示铃,是来自午夜的号角,没能随着号角在最后一刻钻进门里的人,会懊恼地羡慕着刚刚流走的那些脸。
他们会思索是不是自己不应该在电梯上偷懒,如果多跑几步,也就能和凌晨十二点一起流走了。也有的人气喘吁吁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刚才的入口变成了出口,他们不会反思,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够快了,可惜还是赶不上。
那些跟着北京地铁在地底深处穿梭的脸,获得短暂的安宁,车厢是沉默的,人类是弱小的。大多数普通人在经历了一整天的消耗后,都很难保持亢奋。他们疲惫地把脑袋靠在白夜里,或者把眼睛伸进手机里,努力保持着凌晨十二点的清醒。
虽然凌晨十二点不属于睡眠的传统被打破了,但似乎弱小的人类还很难适应,尤其是那些还站着的人。
北京地铁和深夜的烧烤摊儿、以及从不休息的医院一样,永远都是生意火爆,即使凌晨十二点也座无虚席。站着的和坐着的躯体,有着和地铁运行时一样默契的摆动幅度,不过如果你稍微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那些站着的躯体 被抽走了血肉, 是没有骨骼的一层皮,在风中摇曳地松松垮垮,歪歪扭扭的挂在扶手上。
如果这些丝毫不能让你看出这是北京的话,纯属正常,因为每一个城市的凌晨十二点的地下,可能都在上演着白夜。但如果你轻点脚尖,用脑袋顶破地铁站的天花板,接着往地上走,那么你也许会看到电视里经常看到的场景。
天安门广场上的旗杆挺得笔直,在隔了一条通天河一样宽的长安街对面,就每个人都知道的故宫,即使凌晨十二点,附近也不乏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流。拥有16车道的长安街身上,呼啸着跑过数不清的车辆,车灯和路灯一起照亮了整个北京城。
那些刚才被凌晨十二点落下的人,正坐在夜行的出租车里、公交车里打盹儿,他们倍感疲惫和沮丧,汽车的速度满足不了他们,即使地上的空气比地下的新鲜,也不能使他们开心。因为这一晚,他们被凌晨十二点抛弃了。
当然不乏自己开车的人,他们红着眼睛提着精神,小心应对街上来往的路人和汽车,他们不用忍受吹冷风,不用挑战自己的身体极限去和凌晨十二点赛跑。他们看着吱呀吱呀晃动的公交车,注视着亮堂堂的地铁口,多少有一丝安慰。但这安慰也不会持续太久,因为他们自觉,自己也并不是凌晨十二点的主人。稍不留神,或许有一天,他们也会被凌晨十二点抛弃。
和那些被凌晨十二点抛弃的人一起,望着消失的凌晨十二点无声的叹息。
但是北京城才不在乎这些,从古至今,北京城见过太多次凌晨十二点,它早已波澜不惊。无数个凌晨十二点滚滚而来,又裹挟着历史和生命浩浩荡荡而去。凌晨十二点是公平公正公开的,它接受着每一个人的注视;凌晨十二点也是无私无情无心的,它不会为了任何人停下自己的脚步。
北京城亦是如此。
北京城听惯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搅合在一起的方言,也忍得了爆炸式拥挤的人口在它身上乱踩,更看淡了无论何时都是车水马龙的热闹。
车水马龙的北京城不会看不惯任何人,起早贪黑的地铁线是它的血脉,运送着世界各地的脸;坐在中轴线的故宫是它的心脏,承载着慕名而来的心跳;国贸西单太古里是它的眼睛,注视着四面八方的狂欢。
永远跃动的北京城是永动机,这里的人是流水线工人,他们给北京城上完发条,直到精疲力尽地离开,然后又有新的工人入场,继续工作。北京城永不止息,和北京城一样不知疲倦的,是人的不断涌入。
凌晨十二点结束了,涌入不会有终点。每一栋房子的每一扇窗子里,都散发着凌晨十二点结束后的,睡眠的气息。而在窗外,汽车轮子碾过北京城的街道声,和风声打着架,声波没有同情心,透过玻璃钻进窗子里的耳朵里。光亮更是无情,汽车的前灯尾灯每经过一个路灯,都打个招呼,它们商量好要让北京城的黑夜也如同白天,厚厚的窗帘挡不住它们的侵袭,因为它们还藏在和你融为一体的手机里。
在白夜里呼吸着的北京城,永远车水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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