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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时候当我想起某个词,我的脑中便会浮现出一些画面,这些画面断断续续的,让我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那便是我曾经历过的事情。
或许是真的也不一定,人生有太多的未知了,许多问题往往都是走完一生也只能不了了之。
就如我从小便待在这座山上,但我记不起来上山的时间,记不起来为何上山,在我有记忆时,我便在这座山上了,可是记忆也仅仅是让我确定我是一直在山上的,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
当我有记忆后,我便对山上的一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时常都看不够的清池,小亭,香炉,以及那瓦顶上深蓝色的天空,每次在瓦顶上抬头看上,总会有种坠落的感觉,并时常让我眩晕。
我所在的山上,四面环绕着群山,山上只有我,师父和师兄三人,他们都是具有神通的人,能够一言不合的就飞上天去,这让我很是羡慕,至于我,我应该也是有神通的,但我的记忆不涉及于此。
那天,山上下着小雨,我沿着青石小道走向师父的房屋,一路上雨点拍打在我的身上,模糊了我的眼睛,我便只能够低着头,边擦去脸上的雨水。
当我走到房屋外,躲在屋檐下,向远处看时,天空已经布满了乌云,以往的这个时候,天上是能看到闪烁的群星的。
我推门走了进去,师父和师兄已经等候我多时。
“你们已经成长了,是时候选择自己的路了。”师父说话时,眼睛也没有睁开,我倒能理解这种说话方式,这说明师父对我们极为信任,没有半点堤防,这种说话方式也是最为轻松随意的。
“我想下山。”师兄毫无隐瞒的说道。
师父这时睁开了眼睛,极为认真的看向师兄,半天才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去吧。”
师兄便朝着师父磕了几个响头,随后站起来毅然决然的推开门走了出去,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雨便下大了。
骤雨冲刷着地上的泥石,师兄的身上和我一样,满是清冷的雨滴,雨滴划过他的脸庞,在大雨的遮盖下我看不清晰,但应该是看到了他的微笑,随后只见他转过身去,渐渐的看不见了身影。
二
回到屋内,师父依然闭着眼睛坐在那里,这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天地间的任何事情,都不能使他睁开眼睛认真的看一眼。
“你呢,要选择什么路。”
一阵风吹进了屋内,陈旧的木桌上,烛火剧烈的摇动着,我的影子也随着胡乱的摆动,可我分明站的笔直,它何故与我不一样呢?我再定睛看去,风止了,影子和我一样又变得笔直,好似刚才的一幕并未发生,我却清明的知晓,刚才我的影子是乱了的。
“我不知道,我就在山上吧。”错乱的思绪又纷涌至我的脑中,让我想不清许多东西,姑且就如此吧。
“你不妨去点灯吧,偏院的房子里放满了灯笼和蜡烛。”
师父说完站起身,走至床边,烛光将他的影子映照在白墙上,而就在眼睛的位置,分明是有了一丝弧度,就在刚刚的那一瞬,我知道,师父是偷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我恐惧异常,我怕师父看出我与往日的不同,怕他知道我所有的记忆仅仅局限于这一座山,怕他将我赶走,往后的日子里,只能在在密集的山林里,透过树叶的缝隙才能见到天日。
所幸,那一眼之后,师父并未多言,而是宽衣打算睡下,我将桌上的蜡烛拿起,一眼不发的走出小屋,带上门后才发现自己的后衫已被冷汗浸湿。
三
隔天清晨,我很早的就醒了,躺在床上努力的想要回忆起一些什么,可是除了记忆里的这座山,其它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推开门,来到外面的香炉前,从香炉里散发的丝丝清香,让我紧绷的思绪也清缓了一些。如果能一直闻着这道清香,我的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但我又觉得毫无可能,我仅能在路过它的时候闻一下罢了,这样也让我挺知足的。
穿过长廊,来到亭子里,看着亭下清池里的荷花,那还未盛开已有了娇艳之感,倘若盛开,该是多么的动人心魄,可是盛开后便会凋谢,无论多么美丽的花朵终会凋谢。但是它如果盛开在一个梦里,那么就永远不会凋谢了。
我也时常做过梦,梦里翱翔于天地间,在云层里翻滚,在闪电中穿梭,梦将醒时,曾见到绚丽的彩虹,就那样一直挂在的遥远的天际……
还是不要再做梦了,我不想往后的日子里只能记住那些,不想除了这一座山,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是想想起些来的,能让我知道自己是谁,能让我明白自己是属于这里的。
就这样,在亭子里呆呆的站了一天。
黄昏时,山间起雾了,白雾乘着高风将山顶都笼罩了起来,隐约中,我看到那抹红光彻底的消失在了西边,而后像是遮盖着天穹的幕布被拉开,天空中一瞬出现了许多闪着光的星星。
原来光芒遮掩住了天空,光芒出现时,我看清了大山,光芒沉落后我看见了星空。那星空里数也数不完的星星,美妙而又朦胧,向往却不可得到。
只能被看见,被记住。
四
夜里,我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偏院,推开木门,房内的左边堆满了白色的蜡烛,右边堆满了白色的纸灯笼。
我捡起一根蜡烛,想要寻着火源,却发现屋内并没有可打火之物,我不禁感到疑惑。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了脚步声,我循声看去,师父穿过迷雾走进了房内。
“为何还不点灯。”
“屋内并无火源啊。”
当我说完这句话时,我手上的蜡烛却突然燃起了火,我感到惊奇,便不由自主问道:“这是神通么?”
“你当真不记得了?”师父惊吒一声,我面色惨白靠在墙上,心跳得剧烈,但脑中空白,什么作为也无可施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真让人窒息。
恰在这时,一阵冷风卷进屋内,一瞬便吹灭了蜡烛,顿时师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看不见了,只有那浓墨般的漆黑深深的包裹着我。
原来灯灭了又是一番景象,就像夕阳西落,出现漫天的繁星,灯灭了,只有无尽的漆黑,以及不用再去看见灯亮时的恐惧。
“点灯。”
这毫无情感的两个字,从耳朵钻进我的脑子里。
只是看不见,黑暗里的一切包括我依然与灯亮时没有区别,我的心中不知何故一阵失落。灯亮时,想看见的看不见,灯灭时,能看见的看不见,这光明与黑暗的彻底逆转,为何不能改变当下丝毫,唯有思绪万千,一声嗟叹。
“点灯。”
师父继续催促着我点燃灯火,我毫不怀疑倘若我无法点燃灯火,将会面临多么恐怖的事情,既然无法避免,也舍得豁出去了。
正欲当面直白,我的脑海忽然回想起师父后两次说的点灯二字与第一次说的有些细微的不同,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我对着手中的蜡烛,学着师父的口吻说道:“点灯。”
随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我手中蜡烛燃起了焰火!
火光照亮了小屋,我兴奋的抬起头,却发现师父不知何时离开了。
世间的一切竟如此奇妙,黑白虽然不能改变当下,但声音竟然能带来未知的惊喜。
五
往后的日子里,每至清晨暮晚,我便早早的起来,迈着轻快的步伐穿梭在长廊上,每每说出点灯,灯光从我的背后亮起。
我命令着它们,它们迎合着我,就好像是它们因为我的命令才燃烧起来,可是到了晚上,有一些蜡烛在燃烧了一天之后,便化为了灰烬,再不见丝毫痕迹。
夜幕降临,我坐在窗边,看着桌上空空的灯笼,不由一阵愣神。
如果不燃烧是否就可以长久的存在呢?那点灯的意义是什么呢?要知道点灯之后所照亮的事物并不会在黑暗中有所改变。
燃烧,改变……
我的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它们之所以没有改变是因为它们不会跟随着燃烧,如果蜡烛在不燃烧时和那些事物一样不会改变,那么变与不变之间,只是燃烧。
光明是需要燃烧的,燃烧是是需要付出自己的,可即使自己慢慢一点点的燃烧殆尽,所照亮的不会燃烧的事物依然不会改变,不会改变的却能长久的存在。
如果想长久的存在,如果自身是一根蜡烛,那么火焰是什么呢?
想到此处,我的眼神迷离起来,渐渐的没有了焦距,只觉得眼中所见在放大,放大后的一切又是不清晰的,如果不是之前的清晰所见,我又何从得知眼前的是灯笼而不是白纸呢。
窗外的明月今晚格外的明亮,格外的圆润,可如果不是之前的清晰所见,在我的眼中又何尝不是白纸呢?
那张白纸在我的眼中越来越近,我愈来愈不知所以,脑海里似是在计算着什么,可我分明感受到了与灯笼里没有蜡烛一样的空白。
之后再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黑暗顿时在我的眼前无限扩张,在黑黑暗里的某个角落,我找到了自己先前迷离的意识,意识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游荡着,不知游荡了多久,我感受到了一丝光亮,很遥远,又仿佛就在眼前。
寻着微弱的光芒,我来到了一根蜡烛面前,仔细打量,竟发现烛身上刻着一个我字。
看着蜡烛,我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那感觉就好像蜡烛便是我,我便是蜡烛。
身为蜡烛的我此刻正在一点点的燃烧,我感受到自己的烛身正在悄悄的流逝,我知道与所有的蜡烛一样,我也会燃烧到最后,而后彻底的消失。
可我想要长久的存在,我不想这样无谓的燃烧,我应该如何才能停止燃烧呢?
六
晨光中,我睁开了眼,只见师父不知何时到来,正提着灯笼在窗外的走廊上看着那一轮升起的红日,师父的影子被红日拉的很长,遮住了本该照在我身上的阳光。
山顶上,凉风总是不止的,有时候很凉爽,有时候又会冷到彻骨,它们时常碰撞在一起,又四散开,将师父的长袍吹的莎莎作响,那响声配合着鼓动的长袍,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落差。
“你看到那盏灯了?”师父没有转过身,我却能想象他的嘴巴上下合动的画面。
“灯可以熄灭?太阳可以熄灭么?”见我不说话,师父也不气恼,说完这句后便提着灯笼走开了。
可是我分明一眼撇到了,灯笼里那盏正燃烧的蜡烛,它的火焰却是静止的!
“这是什么神通。”我心下暗惊,但并不敢去追问,因为我还没有想起自己是否属于这里,没有想起他们是否属于这里。
想着师父说过的话,我看着发着红光的太阳,想象着太阳上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的画面,想像着,几百亿年后,它依然存在着,燃烧着。
因为它的灯身近乎无限?
因为它存在的意义便是燃烧?
自身如何做到无限呢?我再次闭上眼,那盏蜡烛便出现在我的眼前。
如果它是一颗太阳而不是蜡烛就好了,我这样想着,却发现蜡烛竟然燃烧的剧烈了几分。
“他想害我!”我立刻停下那种想法,燃烧才恢复了正常。
不对,我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近乎无限的自身不也在燃烧么?这种燃烧因为无限而无法停止,因此它只有燃烧的一种状态,而没有熄灭的状态,它只有光明,是黑暗到达不了的地方。
我无法无限的燃烧,但我却能让火焰处于没有熄灭的状态,这便是我领悟的神通。
因为燃烧,才有了光明,我却可以在心中让我的意识的想象里从此只有光明,再无其它的杂念,我的灵魂之火在光明里,再不需要去燃烧自身,我的自身便可以永远存在,不被燃烧消耗。
七
五年之后。
这一天晚上,天空下着白雪,夜空里看不见星星,庭院的香炉上堆满了一层雪白的雪,那雪附在香炉上,倒像是给香炉上了白色的颜色,可这颜色经不起一点温度的呵护,即使是如我这般,伸出手,伸向天空,雪花落在掌心里,又很快的化开了。
清池里的荷花一连开了五年,在它的身上却依旧看不出憔悴样子,岁月的风霜迫使它更加骄傲的绽放。白色的雪花也喜欢依附在它的身上,虽然它也拒绝不了这白颜,但五年的相视,那美丽的色彩早已留在了心底。
我的心底依旧只有一片光明,时间对我来说好像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我的身体可以不被燃烧。我的意识存在于那片光明中,早已容不下一丝的黑暗。
早已没有了多余的想法,任何渴求的欲望都会将我拉出光明,都会使我的那盏蜡烛剧烈的燃烧起来。
所以我不再希望知道自己是否属于这里,不再希望知道人生的意义,只要能一直如此下去,心底只有光明。
坐在亭子内的石凳上,桌上摆满了蜡烛,我打算就在此处过夜,夜晚虽然寒冷,可那种寒冷习惯之后,却也产生了几分依赖,如若哪天没有了这般寒冷,怕是无法安眠了。
对着桌子上的几盏蜡烛,就在我心底将默念点灯时,忽然寒冷一瞬间止了,我抬头看去,天空中的雪花也静止在了半空中,四周的一切都莫名的静止的。
这时,从那静止的风雪中,一个漆黑的黑影在远处显现出了轮廓,又在下一秒便出现在了我面前。
“师弟,这么晚还没睡么?”
“师兄怎么回来了?”
我心下讶异,他看了一眼四周,仿佛明白了什么,之后转过身看向天空。
“来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看到几个奇形怪状的妖物,正张牙舞爪,朝着我们杀来。它们的目光呆滞而又毫无生机。
师兄正欲出手,我提前对着那些妖物喝道:“点灯。”
霎时间,它们身上的黑气散去,并从空中掉落下来,而桌上的几根蜡烛里却多了几缕灵魂。
“灭。”
同样一声,蜡烛上的烛火顿时熄灭了。
八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至从师兄来后,山上的场景除了日夜更替的变化,便是满地的雪白,以及满天空的雪花。
那些雪花每次在我有意的触碰时,马上就化开了,打湿了我的掌心,而后我的掌心里什么颜色也没有了。
它们在化开前是白色,在化开后又什么都没有了,这种奇妙的变化也使我陷入了沉思,天地间还有什么是如此的呢?
大概还有着许许多多的吧,但我的心底只有光明,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师弟,你那神通确实难学啊。”
师兄坐在亭子内的石凳上,一脸的无奈,他已经在亭内看着蜡烛有几日了,但具体是多少时日,就说不清了。
而时间,对我来说早已经没有了意义。
“点灯。”师兄念叨着点灯,蜡烛上瞬间燃起来烛火,只是,仅此而已。
“师兄,我说过了,你无法练成的,你的心中杂念太多了。”
“哎。”师兄长叹一口气,随后转身纵身一跃,去到香炉前,一拳轰出,香炉上的白雪瞬间散尽了,香炉里的青烟大量的从里面冒了出来,师兄盘膝坐在香炉下,闭上了眼睛。
“竟有如此妙用。”我看得明白,那青烟有着安神静心的作用,我猛的吸了一口,脑子里却开始昏昏沉沉,而后也盘膝坐在亭子里,荷花旁,闭上了眼睛,忍不住陷入了沉睡。
在合上眼睛都一刹那,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看到那朵荷花晃动了一下。
九
再次睁开眼睛时,周遭是一片黑暗,脚下有一盏灯笼,我提起灯笼,烛光照亮了周围,随后抬起头,看见了一片虚空。
虚空中升起一轮月光,我才终于看清我所处之地的全部样貌。
依旧是在凉亭内,凉亭外是荷花池,比山上的池子大得多,放眼看去,不知盛开了多少朵荷花,这些荷花的颜色有深有浅,说不清是深的好看,还是浅的好看。
但要是让我来选择,我应是不会选择,我可以区分它们,它们却不能区分我,这是极不公平的。
就像此地的月光,虽不如我心中的光明,却依旧不曾区分我,这也许便是我心中只有光明的原由吧,这原因还有着许多的说不清,只能靠继续去想了。
正当我想得入神,我听到一阵脚步声从侧旁响起,走至我身旁时,虚空中突兀的下起雨来,雨点淅淅沥沥的落在这个世界里。
透过暗淡的月光,我看清了透明的雨滴,随着坠落的微风,有的落向了深不见底的虚空,有的落在了荷叶上,和别的雨滴一起凝成了大雨滴,还有的落在了池子里,荡起了细微的涟漪。
荷花轻微的晃动着,空气中吹来了清香,一时有,一时无,怕是被风儿吹散了去,化成更多的丝缕没有方向的飘远。
我转身看去,两侧却并没有任何人,只有空气中吹来一股逆风,被我的手臂感受到,就好像面前有个看不见的人,无论怎样,都看不见一样,但只有我知道,是存在的。
我手中的灯笼,其内的烛火晃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我的背后忽然亮起一阵强光,我有种预感,那光芒会使我看不见周围的任何东西,但会使我看见我想看见的东西。
就这样,我转了回来,强光刺激的我闭上了眼睛。
十
再次睁开眼时,我看见自己已经回到了山上,只是不是现在的山上,而是过去的。
我发现我变回了幼时的模样,怀抱的一朵荷花,慢慢的登上了山顶,我的脸在这一路行来,已变得通红,双腿在不停的打抖,但依然坚定的站立着。
随后跪在了青年时的师父脚下,嘴巴用力的嗑出几个字来:“救救我的花。”
师父伸出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瞬间我感觉到一阵温暖,寒冷从我的身上褪去,就是那一瞬间的转换,让我的神情恍惚,仿佛有些感受并不是真实的,就算是经历,也会如寒冷般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如若我救了这朵花,我也会为此而付出代价,最后的结果定然是时日不多,如此,你会如何选择呢?”
我看着手里的荷花,那被冰冻住的颜色也是如此的让人着迷,只是花瓣上的枯意是如此的明显,如若不救,它下一刻定会枯萎的!但又因师父的话感到不知所措,如若救了,我岂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害了师父么?”
可是它真的对我很重要,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我是不惧于以命换命的,然而世间的命如何能够交换呢?可见不能交换的东西,往往才是最想给出去的。
“既然做了决定,那便如此吧。”师父似乎已经洞穿了我的心思,我顿时羞愧的跪在了地上,只一个劲的给师父磕着头,很快我的额头便开始鲜血淋淋。
可我知道,这丝毫不能阻碍我成为一个自私的人,不能减少我心中的罪恶感,只是想通过那种行为宣泄一下罢了。
十一
漫长才能被娓娓道来吧。
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一天,守在清池旁,看着愈渐好转的荷花,想要微笑却如何也笑不出来。
我仿佛置身于天空与地狱之间,那璀璨的星光永远在高处闪着光芒,而地狱的火光虽不曾触碰我,却也想毁去那片天空,我便只能用我的弱小之躯去阻止它,每次痛彻心扉时,总想着哭出来,大哭一场。
“师兄,师父会死么?是我害了他。”我站在师兄的身边,低垂着头,神情悲伤,我已被折磨很久了。
“师弟,世间的事本没有想通一说,全在于你如何做。”
隔天,我拉着师父来到小亭内,想要让师父看看已经重新盛开的荷花,师父却淡漠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是我用命换来的。
“师父,教我神通吧,我要用我的命来换。”我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你的杂念太多,无法练成的。”
“那我要如何去除杂念?”
“去除不了的。”师父叹息一声,让我的心思又沉重了几分。”
十二
我做了一个恶梦,梦里我被绑在一根柱子上。
那沙漠里本不应有山,就像这根柱子上本不应绑着我一样,我的身躯很高大,风从我这里绕过,也需要绕好久,我的眼睛很清明,却只看见浑浊的风沙。
苍穹上睁着一只巨大的眼,直勾勾的盯着我,眼里布满着血丝,似乎很久没有合上过了。
“杀!”如洪钟般的声音响彻天地,四周围满了人,但都不是会帮助我的人,他们站在我的对面,占满了天地之间的空隙。
但我没有丝毫的惧怕,只是那样平静的注视着他们。
他们齐声朝我念道:“火。”
一瞬间,背后的铜柱变得滚烫起来,我感受一阵剧烈的疼痛,感受到自己的血肉在融化。
他们便又朝着眼睛喊到:“电。”
原来那眼睛里的血丝是一道道红色的闪电,闪电听到召唤后,以迅雷之势朝着我劈下来,瞬间犹如万座大山砸落在我的头顶,让我喷出一大口鲜血,浑身无一处完好了。
风也不敢从我的面前经过了,我抬起头看着他们,四肢不自觉的颤抖着,锁链被挣动的声响清晰的传入我的耳中。
除了残躯,便只剩下沉默,因为清白的语言唤不醒污浊的灵魂,可为何光明能够驱散黑暗,是了,燃烧才会有光明,黑暗却不需要燃烧,只一睁眼,便到处都是。
十三
我又醒了,醒来并不是我想去做的,一如我并不想做恶梦,也还好那只是个梦,若是换我被火烧,被雷电劈,定然是无法承受痛苦的。
醒来虽非所想,不想醒来便是一道选择,可我的心中还有清白,世间的污浊进不去半分。那是一朵荷花,每当看见它时,我的心中便又惊喜又满足,我也不知道原由。
穿好衣裳,来到清池前。
“我应该有你的记忆。”我对着荷花说道,但没有回应,四周寂静的可怕。
“那时的我并非是现在的我,和我是两个不一样的人,他对现在的我来说是空白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攀上小亭子的瓦顶,抬头望向天空,湛蓝色的天空上好像有另一个我在坠落,他坠落的速度极快,一瞬间便落进了我的意识里,我进入意识翻阅着他,却只有一片空白,那片空白渐渐的占据了我的整个意识,我意识里的所有杂念,包括我,便如从未有过一般消失了。
但我知道,那空白犹如梦醒,记不深切一样会恢复正常,而在往后的十年里,我只清醒过一次,那一次,我将山搬进了空白里,一切便都有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十四
“点灯。”我轻叹。
从回忆里走出,回到了凉亭内,凉亭外是一片荷花池。不知何时熄灭的灯笼,被我再次点燃了起来。
“你对我还有所隐藏,但我并不介意,世上还有多少事能让我记挂呢?”
“点灯。”我再次轻叹。
心底的光明将回忆所带来的杂念,刹那间全都驱赶了,意识中的那根蜡烛也停止了燃烧烛身。以往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做来倒是易如反掌。
我离开了荷花的世界,从现世里清醒了过来,师父不知何时到的我面前,看着他苍老的面庞,那双仿佛永远也不愿意睁开的双眼。
我,沉默了……
“为何不早点让我回想起来?”意识里的那根蜡烛又燃烧起自身来,我想哭泣,因为我已经没有选择了,我再也完成不了以往想做出的选择,只是我并没有表现出来。
“你想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可我本就是一个自私之人,我所行皆由我所想。当我知你想回报时,便已足够了。”
“不枉师徒一场。”师父转过身去,他此刻应该是想笑的吧,却又不想让我看见他的笑容,也许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多好的事情,也许失去了光明以后,他也从不曾在意。
我跪了下来,感受着师父那漆黑一片的意识世界,感受着师父的灵魂在那冰冷中一点点的破碎,烛身也不知多久前破碎的,感受着那冷彻心扉的痛苦,终是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朝着地面重重的磕去。
意识里的那盏灯剧烈的燃烧了起来,一瞬间便仿佛过去了一辈子,一辈子的记忆只这一瞬间就让人悲不自已。
十五
当我再抬起头时,又来到了荷花的世界。
这一次,我的身边凝聚出一个人形,只是只有轮廓,看不见样貌。
那盏以我为名的灯出现在我的面前,依旧持续燃烧着,我无法释怀,无法心安理得的面对自己所得到的。
“要让生命这般消耗下去么?”
一声叹息之后,虚空中那遥远的月亮飞至我的面前,我看到了荒漠,荒漠里的那座高山,看到了那根巨大的柱子,就立在高山上。我的周围开始凝固,意识停止了思考,身躯猛然间变得高大。
待再恢复了意识时,我已被绑在那根柱子上,我迷茫的看向四周,四周只有一片虚无,迷茫的意识中,也只有一片空白。
享受着风迎面吹来的凉爽,世间的事似乎便都不重要了。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起初我还有着数日子的乐趣,后来干脆发呆了。睡是睡不着的,每次打瞌睡时,脖子都会非常酸痛,往往没有几分钟就醒了,醒来后便望着一望无际的荒漠发呆。
然而同样是一望无际的虚空,它们二者有什么不同呢?
我开始找一些问题来思考,思考的这些问题却让我连发呆都发不了了,原来做了一件事情,便无法做另一件事情,好似我站立的时候无法躺下一样,世间的事果然都充满了玄妙。
可我要思考的是它们二者有什么不同,怎么扯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呢?难道一直扯下去会得到答案?
十六
这一天,我刚想到现世与意识之间的联系时,从远处的虚空中走来了一个人,他对我来说非常的小,却并不妨碍我看清他的全貌。
他走到我的面前,不知说了一个什么字,我听不大清,可当这个字说完后,四周的虚无像是一块幕布般朝着中间收拢了起来,直至成为了一个黑点,那黑点离远了一瞧,竟是一颗黑眼珠子!
我之前竟是一直存在于眼珠里,所以现世与意识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呢?我认为的现世,成了一颗眼珠,如今,我看见的璀璨星河又是什么呢?
“很久没看到这番景象了吧?”
他若不出声,我都差点以为他不会讲话。
“你认识我么?可以告诉我我是谁么?”
“你快要死亡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并没有做什么,但他们都排挤你,伤害你,畏惧你,你能明白么?”
“原来如此。”
我说完后,便不再多说了,听他的话语,我大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有时候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往往是一个念头,一种思想,当这个念头或者思想成型的时候,它也许会被所有的人的认可,但这过程总是困难重重的。
十七
我不愿多想,也不愿回忆起什么,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也挺好的。
他皱了皱眉头,有些欲言又止,又想到会说不清道不明,便也随我了。
“你还有什么愿望么?”
“愿望?”
他走后,我继续等待着他所说的死亡。
太阳从地平线升了起来,将黑暗的地方都照的明亮,也让我看清了更远处的地方,从那里飘来了一朵荷花,那朵荷花飘到我的面前,又落在不远的池塘里。
荷花在池塘里舒展开,而后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当她看着我的时候,我的身躯莫名的变得和她一样高。
我疑惑的看向她,她闭起眼睛将自己的意识铺展开,我便亲眼见着,由近至远,都变成了平原,微风吹拂,响着微弱的草叶摇晃的声音,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放松的下来。
天地虽然广阔,但不至于没有尽头,无尽虚无。
“这是我喜欢的,你呢?”
“这样挺好。”
“我无法打开你的枷锁,只能陪伴你。”
“为什么?”
“因为你的思想便是我,你想始终清白,你想一切都美好,你想没有猜疑,你想付出真心,你想永远温暖。”
十八
那段时光对我来说很漫长,因为我不希望不经意间,便结束了这一段陪伴,于是我总是很在意周围的一切变化。
包括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微笑,这让我有种虽然戴着枷锁,但此生已然足以的感觉,就好像争强好胜的心平静了,渴望许久的愿望实现了。
如此美好,如此意境,当真是让人无忧无虑,与此同时,我也会偶尔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我想要颠覆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
不过无所谓了,我相信她会一直陪着我,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呼……呼……”
这是我第一次睡着,当看着她彻底的安心后,就渐渐的睁不开眼了,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只看见一片虚无,让我不禁怀疑,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起初看见的人,睁开眼后便看不见了,这便是梦么?
我发现我再次回到了荷花的世界,身上的枷锁已经没有了,所以那也可能是回忆,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
回过神来,意识里的那根蜡烛还在燃烧着,即使想平静下来,想去除杂念,可以往觉得易如反掌的事情,如今却是难如登天。
正当我茫然无措时,我的肩膀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随后一位巧笑嫣然的女子从身后蹿了出来。
我的心加速的跳动了起来,蜡烛也剧烈的燃烧着,看着她的侧脸,那让我觉得熟悉,温暖的人,那让我能够相信的,安心的,那愿意陪伴我……世间的一切都不及她的万一。
她走过去,手指轻触着烛火,感受着火焰的升温。
“我因为它燃烧而出现,因你恢复了情感而有了模样,我愿意继续陪伴你,可是要换一种方式了。”
“从此刻起,你再不需要光明,我永远都在。”
当她说完这句话时,我便看见火焰不受控制的将她吞噬了进去,而后火焰开始熄灭,烛身开始碎裂,我的灵魂也似跟着碎裂,那种痛苦比之梦中更甚。
十九
“究竟发生了什么?”
“师弟,你方才道心不稳,差点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我闭上眼睛进入意识,意识中好像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光明,空落落的。
就好像是一场梦。
师兄指着夜空,我看过去,只看到一片漆黑,那片漆黑中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可我知道里面原本存在的依然还存在。
“你看这夜幕,它将永远不被揭开。”
即使是这样,我站起来,仰着头,迷茫的说道:“点灯。”
四周依旧漆黑,就连悬挂在亭内的灯笼也没有亮起火光,我好像失去了那种能力,我做不到了,如今的我却是什么也做不了了。
“我究竟是谁?为何总是断断续续,断断续续的去经历一些事情,为何我没有了永恒的生命?为何我无法将灯点燃。”
我感到无助,绝望,那些本已经经历过的,此刻回想起来倒觉得并不属于我,我就像是另一个被独立出来的空白的人,只是被塞了一点点记忆进去。
“师弟。”
听到呼唤,我朝着师兄看过去,天空中的雪花依旧静止着,师兄的头发不知是被雪花染白的,还是变成白色的。
“你还需要光明么?”
“光明是什么?”
“是告别。”
静止的风雪忽然疯狂的卷动了起来,让我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也便是这一瞬的功夫,香炉前的人影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如那大雨中看不见的身影,正当我欲上前去寻找,夜幕吞没了我,只剩下了黑暗,黑暗。
二十
不知是第几次睁开眼睛,好似一层又一层的梦魇,每当我以为清醒着时,睁开眼却发现只是其中的一层。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我感受着身体内无处不在的温暖,这种温暖的感受却让我难以自处。
香炉旁的师兄不知去了何处,好似刚才是真实的,并非是一场梦。夜空中的雪也不知去了何处,整个世界只有一片黑暗。
天穹中,一只眼睛从黑暗中睁开看向我,在它的眼中,我定是可悲又可怜。
“就让我们点燃最后一盏灯吧。”
我曾以我的灵魂与她相伴,如今她以她的灵魂与我相伴,我没有了枷锁也失去了陪伴,世间的真理是否是温暖而又孤独,存在而又唯一。
我走至香炉前,香炉在我的面前变得扭曲,逐渐的变成了一盏灯笼,从灯笼里飘出丝丝烟雾,将整座山都笼罩起来。
随后我轻念道:“点灯。”
火光一瞬间冒了出来,我伸出手指,触碰着火光,就在触碰的一瞬间,黑夜和那只眼睛全被吸了进去。
我站在火光前,孤独而又存在,温暖而又唯一。湛蓝色的天上看不见一颗星星,好似一块蓝色的幕布,遮挡了整片星空。
二十一
一切都结束后,我回到了荷花的世界,想在这里一直待下去。
我发现地上有一条长长的枷锁,我拾起来,世界忽然又变成了沙漠,高山,和那根柱子。
我走上前去,将自己绑在了柱子上,那温暖的感觉开始褪去,直至心中一片冰冷,世界又开始变化,变成了一片平原,我的目光四处搜寻着,终于在远处看见了她的身影。
“我们终是相见了。”
她背对着我,微风吹动着草叶,吹拂着我的心河。
“这便是唯一。”
我轻声说道,也不知她听到了没有,那心底的冰冷正在使我的生机快速的消耗,之后再来不及和她说一句话,便意识消散,无知无感。
当再感知到了我时,此时浑身已然被火焰包裹,血红的眼睛努力的张开,便看见无数的雷霆朝着我轰来,我的灵魂和意识在这雷霆下被击的破碎。
我便感觉到了一个破碎的自己,有一部分的自己露出茫然,有一部分的自己露出思索,还有一部分的自己被池子里的荷花吸了进去,那荷花受到我的殃及好似也失去了生机。
最后这一部分的自己连同其他没被吸进去的部分,化成一缕烟雾,飘啊飘,飘啊飘……
二十二
我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景象,星环围绕着一尊巨大香炉旋转着,每转一圈,便会有无数的烟雾冒出来,那些烟雾又随着星环卷向四方,以至于入目所见,全是烟雾。
如果有人在这烟雾中生存,穷极一生,想必也只会觉得这便是整个世界吧。
我继续朝着香炉飘去,飘啊飘,飘啊飘,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好似一阵风,没有身体,没有忧虑,光这样飘着就让我感到十分安心。
也不知飘了多久,我终于来到了香炉前,随后穿进了香炉里面。里面是一片无比宽广的空间,虽然依旧是一片黑暗,却让我觉得很安心,因为我知道,在这密封的香炉里面,这黑暗里除了我什么也不存在。
“就在这里消散,倒也是不错的。”
忽然,黑暗中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我不禁朝着光芒飘去,飘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盏灯笼,我朝着四周看去,却并未找到点燃灯笼的人。
那灯笼里的火焰像是感知到了我的存在,一瞬间从里面跳出扑向我,顿时我感受到一股与我同源温暖的力量,在缓慢的修复着我的一切。
这一慢便是很久很久,久到我扛不住疲惫,虽不想闭上眼睛,最后却也只能闭上了眼睛。
一片黑暗中,我又醒了,并发现自己拥有了身体,只是十分年幼。与此同时,心里还多出了许多明悟,这种清楚无比的明悟,给予我从未有过的清醒。
原来一切都是在迷雾中诞生,一切在迷雾中浑浑噩噩,不清不楚,在迷雾中选择错误的道路,在迷雾中化身为妖魔,那天穹的眼睛也是迷雾的眼睛,冷漠的注视着所有。
不止这些,这盏灯笼里的火焰,只有温度,却没有光明,所以它需要无限的光明,同时又不失温度,方能驱散世间所有的迷雾,因为迷雾里的世界,早已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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