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前的好多天里，心里打算着届时一定写点什么，否则会内心很不安。盖清明节未到祖坟前磕头祭献已经好多年了，实在有点枉为人子。然而杂七杂八，乌七八糟的俗事还是令筹划虚幻成了一缕闲云，全然给耽误了。不得已，只能后补，只能以自个儿略微擅长点的文字代替之，以期减轻点儿心灵深处的忐忑。
打记事之前，小不点儿的自个儿就跟爷爷奶奶睡在同一盘坑上了，盖妹妹出世，爹妈屋里狭窄的炕头已然容不下这个臭小子了。睡哪随便，小子娃们一般不管这些，有方撒野的地儿即可。
祖父名叫阎克温。阎乃山西略微大点的姓氏；“克”者，战胜、克服、约定，对人对己都是高要求；“温”呢，温良恭俭让，可谓儒家接人待物的首要准则。事实上爷爷那一辈叔伯兄弟还真不多不少整整五个，“可”乃排行字，五兄弟自长到幼，依次“温良恭俭让”名之。
由名字可想见，彼时家族里曾祖，祖父还是有点文化的。事实上也如此，祖父当了一辈子老师。你想自己若果没有一点学问底子，此职业干得了吗。而其他四兄弟，在乡里的口碑也不错。
祖父风烛残年，当时的家里正是最穷困潦倒之际。犹记爷爷奶奶的屋里可供孙子，一个毛头臭小子玩的物件一点没有。好在有个个嵌在墙里的书柜，里边除了书外就是祖父业时用过的一些小物件。而于当时于少不更事的笔者，已然足够，能够整天价足够长时间独自就着打开的书柜玩儿。大字自然识不了几个，但书里不是还有插图和图画嘛。这些东西有点各花入各眼，小孩子也可看热闹。
除了翻腾书卷，书柜里还有一把戒尺，上面刻有八个字：“心有所戒，行有所止”。当时的话自然不知道这个如尺子一般的物件用来干啥，那一丁点儿文物价值也是好多年后才知道的。戒尺，旧时学堂里先生对学生施行体罚所用的木板，仿佛僧人所持的禅杖，可以说是我国古代教育史上最具特点的物件。“戒尺”这个名字起得好，“戒”，警戒，惩戒；“尺”，尺度，标尺，标准。这些正是人在成长过程中所必需的，没有规矩，难成方圆嘛。这也是自己做了老师后渐渐悟出的道理。
幼时从长辈那里听到过不少老师持“手板子（戒尺的俗名）”打学生的故事。不过，笔者感觉爷爷大概是很少有此激烈方式的，甚至从没有过。“克温”嘛，命里注定，努力让自己温和一些，自相貌上看还真如此。再就是戒尺的八个字——“心有所戒，行有所止”，这哪是打学生的“凶器”，简直就是警示自己的法器呀。若别的老师所使用的戒尺的话，可能所刻就是别样内容了，像笔者曾经看到的一枚戒尺就刻着“礼以此乃齐，德非此不修”，乍看还文质彬彬，细一想则凶巴巴，没有商量。那样的戒尺就不知打过多少调皮孩子了。
遗憾的是，那把很有纪念意义的戒尺后来不知弄哪去了，再没见过。
从稍微懂点事开始，自个儿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旁听生”了。“旁听生”？是的。盖隔三差五便有曾经的同事和教过的学生来探望爷爷。主客间自然少不了一番畅谈。至今连自己都搞不明白的是，一个小娃娃对大自己两辈的大人之交谈有嘛感兴趣的呢？但当初的确如此，反正就是呆坐于普遍，手撑下巴听大人交谈，一点也不觉无聊。至今那个场面在眼前都挥之不去。
与祖父的衰老面容一起浮现于脑海的还有一顶瓜皮帽。“瓜皮帽”于今世的年轻人铁定早已陌生。据说瓜皮帽形成于明初，当时更广泛的名称是“六合一统帽”，简称“六合帽”，饱有“天下一统”的政治寓意，“天下六合”嘛。到了清代后期，进入民国，已然成为清代各个阶层男子尤其是读书人所爱，其与长袍马褂相配，成为了最被中意的男人服饰。可到了祖父晚年，瓜皮帽已经很少见，而爷爷还是坚持戴在头顶。问题是，时间长了也无可换新，买也没地儿买，做呢也做不来，所以一顶很旧的瓜皮帽一直戴着，直到老去。
清明，既是一声喟然长叹，是一曲悠长又庄重的生命礼赞。那摇曳多姿的枝，是时光的见证，记载着岁月的沧桑诉说着千年的故事。隔空捧一杯酒，醇厚香浓，盛满了前辈对故人的怀念。
爷爷，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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