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98年

作者: 薛白衣 | 来源:发表于2023-07-02 15:01 被阅读0次

1998年已经过去二十五年。那年我读高二。现在回看那是我顶好的年纪,只是当时并不觉得。当时我愁闷的日子居多。乡下少年在农村的时候没有发觉贫富的差异,进城读书以后才看到城里孩子生活的优渥。同桌上午课间休息会喝一瓶李子园甜牛奶,其实并不矜贵,但当时已足够让我羡慕不已。班级里明显有两派人,一派是住校的农村学生,认真拘谨,一派是走读的县城学生,潇洒恣意。两派人几乎是泾渭分明的,只有在踢球一类的特定场合下才会短期交融。踢完球后,县城学生打着赤膊去小卖部喝可乐,农村学生则跑回宿舍冲凉水澡。

住校生周五放学后离校,周日下午回校。大家回校的时候基本都会背回一罐家人烧好的菜,可能是一罐咸鱼,可能是一罐煎蛋,也可能是一罐咸菜豆干。每周的开销用度都有定额,钱用起来实在是捉襟见肘。手头宽裕的学生或许还能在校门口的餐厅炒个小菜改善下伙食,但多数人还是留在学校吃食堂。食堂里的菜色很单一,又都是炖煮出来的菜。难吃,可是又不得不吃。家里带来的菜虽成了隔夜剩菜,但好歹能顶个两三顿。在高中的三年里我吃厌了食堂的包心菜,以至到现在都不喜欢。后来我和阿宝的父亲说起这些往事,他便感慨,98年怎么还这样,看来你们那的生活水平比我们浙江这边起码要落后个十多年哦!

校门口餐厅的炒粉倒也不很贵,一盘两块钱,勉强能吃得起。县城学生早餐吃炒粉,而我们农村学生却只舍得在午饭或晚饭的时候吃。餐厅有一台电视,长年开在那里。没有例外的话电视里播放的是球赛,如果没有球赛则播放一些连续剧。我向来对运动兴致缺缺,偶尔因为凑数才会赶鸭子上架被拉去踢回球。但那年世界杯很火,身边的同学时刻都在谈论,以至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年代的一些球星,譬如罗纳尔多,卡洛斯,齐达内,巴乔,巴蒂,因扎吉等等等等。世界杯球赛直播在夜间,有些县城学生因此会订酒店房间组织观看——多奢侈呀!而大多数人只能在第二天围在餐厅电视机前观看重播,即使已经被告知了结果,但仍旧看得津津有味,激动不已。阿根廷队出局的时候,英语很烂的同学也都能悲伤地喊一句“Don't cry for me,Argentina”。最后东道主法国赢了巴西夺冠,齐达内获得那年的足球先生。不知道是因为那届世界杯真的精彩,还是身边的朋友大都是同一辈人,无论何时说到世界杯大家总是绕不开98年的这一届。即使厌弃体育如我,也能哼上一句“够够够,哦累啊累啊累 ”。

那年和世界杯一样火热的,还有电视剧还珠格格。只在一夜之间,满世界铺天盖地都是这部剧。闭塞如我母亲,也能和邻居聊几句小燕子。小卖部卖的最好的贴纸是还珠格格,其次大概是更早上映的泰坦尼克号。县城临街的暗巷里有一些录像厅。巷口挂着小黑板,上面写着当天播放的电影,以港片为主。一些以顽劣著名的学生会在晚自习的时候逃课去录像厅。他们显见的要更早熟些,“老板,换片”是他们之间默契的玩笑话。那时去录像厅,和去游戏机房一样是坏孩子的标签。村里的叔伯说,我进城撞见谁谁谁家的孩子去录像厅,唉,不好好读书。说的时候总是一脸痛心疾首。

我当年的愁闷除了一方面来源于经济之外,另一方面则是来源于不堪的学业。我们县整体教育水平不高,我们学校属于矮子里头拔高个——算是县里最好的高中。考进去的时候家里着实是欢庆过一番的。我自律较差,进入高中后便没花多少心思读书。成绩晃晃悠悠地一路下行。到了高二上学期的时候,我几乎已经逼近班里倒数那一拨。既没好好玩,也没好好学习,就那样浑浑噩噩地混着。语文靠着一点底子撑着还能勉强及格,数理化全线崩盘。每当父母问起成绩,也总是闪烁其词应付了事。但我心理是很焦急的。但即使焦急,也还是提不起劲读书。

那一学期语文课上老师第一次布置作业让大家仿写诗词。我仍记得语文课代表交上去的是一阕词,词牌是减字木兰花。真新鲜!我那时知道的词牌还只有如梦令。我交上去一首五绝,题名咏塔。后两句是“为酬凌云志,岂畏高处寒”。然而心里又羞愧了,因为自己清楚自己并没有什么凌云志。愁闷的时候一个人散步至学校后山,看山,看树,看云,漫无边际地瞎想。

学期中段的一天,家兄回乡,来县城看我。他从广东给我带回一套学习资料——某某某学习法,因为听人说很管用。在这之前我没用过任何课外辅导资料。他在校外餐厅请我吃炒菜,临别塞给我一百块钱。这,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为此我一直很感激他。随着年纪增长,我愈发感激,因为越来越明白当年他的不容易。他和吾乡多数人一样,初中毕业即外出务工。98年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积蓄。那一餐饭吃得比较安静,他没有说要努力要加油之类鞭策的话语。家兄和家姐性格不同。家姐知道我成绩落后之后,十分痛心,训诫良久,甚至落泪。一直要到后一年,我才终于决定发奋用功,后来学习才有了起色。

周五放学后我要走一个多钟头的路才能赶回家。原本也可以坐车回,但回乡的三轮车没有固定的车次,车次也少,有时花了十多分钟时间赶到停靠点,发现压根就没车子,再加上我晕车,后来就干脆决定走路回家。夏天还好,不到天黑就能回到家。冬天就会糟心一些。常常是路走一半,天就已经全黑。有些路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芜得很。偏是在这种路段,又造着歇脚的凉亭,更是让人瘆得慌。吾乡向来有白花姑娘的传说。白花姑娘是穿着白衣服的女鬼,经常出没于路边的歇脚亭子。我一直快步走,直到看见不远处村庄的灯火出现,才会长舒一口气。如果哪天走夜路,恰逢前头正好有人,那就要感慨今天运气真好。走过井头村,就能看见我们村子。再走近一些,就能看见母亲在村口等我。她知道我胆小,所以远远地来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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