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击鼓骂曹
在三国人物中,有一个叫祢衡的狂士,到底有多狂呢?他曾和孔融互捧胡吹。
祢衡称赞孔融是“仲尼不死”,意思是你孔融就是当代的孔子啊。而孔融则回誉祢衡是“颜回复生”,意思是你就是孔子的大弟子颜回啊。
俩人臭味相投,惺惺相惜。
《后汉书·祢衡本传》有一个关于祢衡“怀刺求荐”的故事。
大意是说:祢衡揣着一个写有自己名字,类似于名片的东西,准备递给那些赏识他的老板,但是转了一圈,名片上的字都磨掉了,也没有看上一个人,觉得谁都配不上他的才华。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狂人,被孔融引荐给了曹操。
曹操自然知道祢衡是个目空一切,恃才傲物的家伙,所以就不怎么待见他。
在《三国演义》第二十三回就有一场祢衡“击鼓骂曹”的精彩大戏,大意是说:
由于曹操轻慢了祢衡,祢衡先是把把曹操手下有头有脸的文臣武将都骂个狗血淋头。在曹操命他在宴会上击鼓时,他居然脱的一丝不挂,引得“坐客皆掩面”,一片哗然。
祢衡还不解气,又大骂曹操“不识贤愚,不读诗书,不纳忠言,不通古今,不容诸侯,常怀篡逆”。把曹操也贬的一文不值。
恼羞成怒的曹操借刀杀人,祢衡最终命丧于刘表部将黄祖之手。曹操留下个“害贤”的恶名。
—02—
祢衡骂错了
千百年来,祢衡“击鼓骂曹”的故事,被很多文人解读为:祢衡识破曹操篡汉的野心,巧妙的用这种惊世骇俗特殊方式,以卑俗亵渎尊贵,以丑陋戏弄庄严,以真率反击伪善。
落得一个“三军不可夺其志”,“拼着一死染黄沙”的美名。
祢衡深得后世文人的同情和赞颂。在古代士人中一直存在着一种“祢衡情结”。
那么,祢衡骂得真的对吗?
有人说,祢衡骂曹操,是因为曹操篡汉。但祢衡骂曹操时,还在建安元年,那时候还看不出曹操有篡汉的迹象。
曹操的谋士能臣,犹如过江之鲤不可胜数,却都历史扬名。
如:谙熟政治和深通兵法的荀彧、荀攸叔侄;奇诡莫测的贾诩;有胆有谋的程昱等等。
但是这些人在祢衡眼里都不值一文。
即便曹操是篡汉的,但荀彧是忠于汉室的啊。你祢衡为什么要骂荀彧呢?
祢衡不仅拿乐进的出身低微说事儿,也骂徐晃是屠猪杀狗之辈。翻遍《三国演义》及相关史书,也找不到“徐晃屠猪杀狗”的依据。
或许这是祢衡骂的兴起,一气呵成,为求气韵连贯,而嘴不把风的顺口胡诌。
夏侯惇在战场上,因为被箭射中眼睛,他情急之下用手拔箭,不想把眼珠连带拔出,“父精母血,不可弃也!”于是放在嘴里吞嚼下咽,并挺枪纵马一枪搠死劲敌。
夏侯惇真英雄也!
但是,祢衡称夏侯惇称为“完体将军”,他拿夏侯惇的残疾开涮,戏谑嘲讽夏侯惇五官不全。这就骂的极不地道,令人发指了。
祢衡的这种骂,丝毫看不出他应该骂的合理理由。
按照现在的话来评价他的这种“骂”,就是“喷子”。祢衡这人“有病”,并且病得不轻。
要说有什么特效药可治,那只有抽他丫的。
—03—
祢衡为何如此之狂
祢衡如此之狂,是受当时的大环境影响的。
汉末流行“清议”之风,士人结成圈子,品评人物、针砭时弊,与权贵集团在政治上对抗。
清议中的意见领袖,往往受到士大夫和太学生们的仰慕和追捧,可以声名远播,成就“名士”的美名。
这些“名士”之间又互相吹捧,给对方添加各种头衔称号,以互抬身价。因为抨击当权者而受到打击的,反过来能进一步抬高了他们的名望。
士人的名望是一个及重要的砝码,可以获得很多政治上的利益。于是,“清议”之风畸变成了士人们沽名钓誉的工具。
为了获得名望,他们往往出惊世骇俗之语,给人以一种“不畏权贵,不侍奸佞”的大义凛然气概。往往是说的越出格越好,闹的动静越大越好。
如果能受到当权“迫害”,那就达到目的了。这样就能获得更广泛的同情与尊敬,后期就可能为“明君”所用。
祢衡“击鼓骂曹”的行为,就是当时这种“名士”极端路线的典型。
他为了获得一个“忠果正直、志怀霜雪、见善若惊、嫉恶如仇”的美名。达到“有朝一日春雷动,得会风云上九重”的政治野心,对自己进行无底线的炒作。
炒作这个套路,似乎一直延续至今。
在当今网络世界,谁要是敢怼名人,怼大咖,那也就出名了,很容易成为网红。
而有些大V,不分青红皂白的骂社会,不明就理的喷别人,是可以引起很多共鸣,收获很多粉丝和流量的。
但曹操可不是吃素的,他早就把祢衡这种士人圈子的这种套路看得门儿清。
祢衡料定曹操不敢杀他而背“害贤”的骂名,于是肆无忌惮。
但是他算错了曹操,最终被武夫黄祖砍了脑袋,成就了他“千载狂士”的美名。
—04—
后世文人们的精神胜利
后世文人,对祢衡击鼓骂曹之事,不间断地进行诗性咏怀,使祢衡成为狂士”风神、“狂骨”风标。
而唯有歌咏祢衡,方显自己清正刚烈,傲岸豪气。以表明自己有“忠果正直、志怀霜雪”的品格。
例如:
“祢生祢生气如虎,平生谩骂膺砧俎”(清代张笃庆《鹦鹉洲哀辞》);
“堂堂乱贼人不识,独以谩骂彰明之”(清代李绂《鹦鹉洲放歌》);
“脱衣突出骂曹瞒,惊向当筵一挝鼓”(清代刘嗣绾《祢衡鼓》);
“不能杀贼当骂贼,鸣鼓而攻怒雷激”(清代刘家谋《祢正平鼓》)
“忠难回国是,狂不为身谋”(清代叶廷芳《鹦鹉洲》);
“清狂早占晋人先,乱世矜才岂善全”(清代赵翼《鹦鹉洲吊祢衡》);
“狂士不容早自知,快心且弄渔阳鼓”(清代吴绮《鹦鹉曲》)。
……等等
后世诗人、词客赞赏祢衡的“狂骨”、“傲骨”,歌颂其“狂不为身谋”,其实就是借歌颂祢衡以狂抗世,以狂抗权的英雄本色,向世人表明,我就是像祢衡一样的大才呀,我就是怀才不遇呀,可惜了我呀。
这些酸腐文人,只看到了祢衡的受“迫害”,而未去探求祢衡悲剧的根源。
这些文人有一个典型特征:他们秉承“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人生哲学,在性格上却表现出两面性:
当受到重用、赏识时,表现出士为知己者死的献身精神。论为主子效命,都可以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在怀才不遇、难登庙堂时,就立即显露出不为五斗米折腰,绝不趋炎附势、同流合污的骨气,个个都具有“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精神品格。
所以我们就不难理解,大清朝的文人歌颂祢衡的诗章最多。而论卑躬屈膝做奴才,大清朝的文人也最多。
说老实话,祢衡实在不是一个值得称颂和学习的榜样。
那些称颂祢衡的文人骚客,实则自尊心与自卑感并存。通过抬高肯定祢衡,借祢衡自喻,歌颂“击鼓骂曹”,来拔高自己。
再多的咏赋,其实就是像祢衡一样,只是一种精神胜利法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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