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和她传奇的书屋

作者: 蕉下客deer | 来源:发表于2019-06-19 22:04 被阅读46次

    周末读完一本有趣的书——西尔薇娅·毕奇著的《莎士比亚书店》。莎士比亚书店是法国巴黎一家举世闻名的书店,据说读书人去了巴黎可以不逛艾菲尔铁塔,但不能不去一趟“莎士比亚”。美国籍女人西尔薇娅·毕奇就是该书店的创办人,书店于1919年11月19日在巴黎皮特杭街8号开张,又于1921年夏天搬到左岸剧院街上,1941年德国入侵巴黎而被迫关闭,后由诗人惠特曼后代接手经营。

    一间小小的书店何以能成为读书人朝拜的圣地呢?梁文道说:“当年那个莎士比亚书店,真的可以说已经不止是个书店,而且是整个文学史上现代主义运动的震央跟核心,如果少掉这家在巴黎的英文书店的话,我们可以说现代主义就完全不会出现。”已逝法国国家档案中心主任安德烈·尚松也是个小说家(在这本书里有出现),她曾如此评价毕奇:“她就像只传播花粉的蜜蜂,作家们都通过她才能互利互助,英、美、爱、法四国在她促成下更紧密联系在一起,四国大使的功劳加起来也没她大。”毕奇和她的书店真如他们所说在现代文学史上有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吗?从她这本回忆录的顾客名单中获知,当年这家书店的确云集了20世纪世界顶尖级的文学大师:`纪德、莫朗、庞德、艾略特、瓦希乐、拉赫博、海明威、阿拉贡、乔伊斯、菲茨杰拉德、斯泰因……他们经常来书店看书、聊天、朗诵,书店成了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英美现代主义作家在巴黎的活动基地,还兼有图书馆、邮局、银行等多种功能。毕奇与他们其中几位的私人交情甚深:纪德是第一位办会员卡的大师,而且一直非常关心书店的发展。1930后,欧洲战云密布,全球经济大萧条,加之流亡法国的美英文人纷纷回国,莎士比亚经营岌岌可危,毕奇也曾一度想把店收掉。纪德听说后,立刻召集一群法国作家向法国政府请愿,要求政府补助莎士比亚书店。又号召了两百个朋友,每人用200元法朗买下两年的书店会员资格,在法国友人的扶持下,书店才又勉强地支撑了几年。

    海明威在他最后的作品《流动的盛宴》中,著有专章《莎士比亚图书公司》,追忆与毕奇小姐的友情。文章的开头为“在那些日子里,我没有钱买书。我从莎士比亚图书公司出借书籍的图书馆借书看。莎士比亚图书公司是西尔维亚·比奇开设在奥德翁路12号的一家图书馆和书店。在一条刮着寒风的街上,这是个温暖而惬意的去处,冬天生着一只大火炉,桌子上和书架上都摆满了书,橱窗里摆的是新书,墙上挂的是已经去世的和当今健在的著名作家的照片。那些照片看起来全像是快照,连那些故世的作家看上去也像还活着似的。西尔维亚有一张充满生气轮廓分明的脸,褐色的眼睛像小动物的那样灵活,像年轻姑娘的那样欢快,波浪式的褐色头发从她漂亮的额角往后梳,很浓密,一直修剪到她耳朵下面和她穿的褐色天鹅绒外套的领子相齐。她的腿很美,她和气、愉快、关心人,喜欢说笑话,也爱闲聊。我认识的人中间没有一个比她待我更好。”一九四四年八月尾,盟军打进巴黎,当时担任战地记者的海明威带着自己的人马解放了毕奇小姐居住的剧院街,两人在街头含泪紧紧相拥。

        而毕奇多年来对乔伊斯几乎倾其所有的关怀与资助,更是确立起了她在文学史上现代主义保姆的地位。梁文道的“现代主义就不会完全出现”的说法虽有点言过其实,然如果没有毕奇,很可能乔伊斯这部现代主义大作《尤利西斯》会永不见天日。用毕奇的话说:乔伊斯是孕育《尤利西斯》的母亲,她只是帮助催生的助产士。然而我们知道,在一位母亲难产的时候,没有助产士的帮忙,母子难保平安。乔伊斯逃亡巴黎后,日子过得非常窘迫,“穿着总是有些褴褛”,四口之家居无定所,又无稳定收入来源。乔伊斯白天教书,晚间创作,因用眼过度,眼疾复发,差点双目失明,毕奇多方寻医,才保住了他微弱的视力。《尤利西斯》在英国杂志上连载数期后就被英美政府列为淫书而禁止出版,莎士比亚书店在资金和经验皆不足的条件下,毅然决然承担起该书的出版。而自从毕奇接手《尤利西斯》的出版业务之日起,便意味着她同时将担负起乔伊斯四口之家的生活所需,因为她必须保证乔伊斯生活不虞匮乏,才能让他每天十七个小时地投入到写作中。这几乎将她拖至破产,幸而中途得到一些朋友的捐助。从1921年起决定为乔伊斯出版《尤利西斯》到1934年美国兰登书屋再版《尤利西斯》这14年期间,莎士比亚书店成了乔伊斯的银行。毕奇小姐本人总是用最简单的方式生活,而乔伊斯花钱上总是大手大脚,没有计划。毕奇以为与乔伊斯的名声、才华以及他付出的心血相比,他的收入实在太微薄,总是竭尽所能地满足他。之后莎士比亚书店又为乔伊斯出版了两本书,许多人以为毕奇在乔伊斯身上赚了大钱,殊不知乔是个怎么也填不满的无底洞。而兰登书屋再版《尤利西斯》,并未征求毕奇这位首版商的意见,直接与乔伊斯本人签订合约。毕奇知道乔伊斯需要钱,并未与他过多计较,只是从此不再包办乔那些怎么也处理不完的事务。

    《尤利西斯》一炮走红后,各路作家纷纷带着“大作”来访,以为莎士比亚书店是专出“淫书”的。劳伦斯也曾请求毕奇帮忙出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毕奇皆一一拒绝了。她冒着破产的风险出版《尤利西斯》纯是出于对作家、作品的仰慕。而出了那样一本天才之作后,世上还什么书是值得出的呢?尽管扩展出版业务,可能会为她赚得暴利,可书业是精神的圣地,她绝不容许金钱与权势的玷污。德军占领法国后,有一天,一位军衔很高的德国军官——也是书店最后的一位“贵客”,走进了莎士比亚书店,要买橱窗里那本乔伊斯的《芬尼根守灵记》,遭到毕奇拒绝。军官扬言要将店里的书全部充公。毕奇当晚将所有的书和照片转移,关闭了书店,为此她被请进集中营,关押了半年之久。

    我以为完美的人格,就像上品的文章,应该是一个完整的有机体,全体与部分都息息相关,不能稍有增减或移动。而毕奇的一生,大到进退取与,小到音容笑貌,也没有一件与其全人格相冲突,毕奇倾其所有资助乔伊斯是出于对文学的热爱,拒绝售书给纳粹也是视书籍的圣洁比生命更重要,这是毕奇生命史中应有的章节,如果错过这两章,便失其为毕奇。这本回忆录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它向我们展示了作者与一些知名作家交往的细节,更让我们为毕奇——这个传奇女人以及那些艺术家们身上所散发出的人格魅力和精神力量所折服、所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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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于2013年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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