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郁风嚷嚷着要吃煎饺。
这,怎么回答呢?黄慧羚犯了难。
儿子吃饺子有个习惯。第一顿,煮了蘸醋吃。第二顿,煎了蘸醋吃。
“呃,那个,妈昨天多吃了些,没有饺子了。你想吃,妈今天再给你包。”黄慧羚的声音滞了滞,目光也有些闪躲。
不会吧?妈妈的饭量他又不是不知道,多吃又能多到哪里去?往常她都是要给他留够一盘子的呀。那就是爸爸多吃了?也不能够啊。明明妈妈有说过,爸爸来了,这次她会多包一些。不对,这其中必有隐情,但妈妈不想说,他也不好再追问。于是他故意以一种戏谑的口吻说:“妈妈,指定是你包的饺子太好吃了,我爸吃了个肚大腰圆才回去。不行,等老爸下次来,我得让他赔我饺子,哪有这样吃东西不顾及小孩的老爸?妈妈,你说是吧?”
“你爸下次不来了。”黄慧羚脱口而出。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可惜说出去的话又不象写在纸上的字能够咽回肚里。
“不来?为啥不来?你和爸爸吵架了?”
郁风很是诧异。
“没吵架。儿子,你别问那么多了,赶紧吃完上学去。”黄慧羚支支吾吾。
“那好吧,我先下去等你。顺便把垃圾带下去。”
妈妈平时也不让他干什么,所以他主动承担了倒垃圾的职责。
“我来吧。”黄慧羚抢前一步说。哎!昨天光顾着担忧郁唯回去之后的处境,竟忘了事先把装有饺子的垃圾袋扔到自家门口的公共垃圾桶里去了。然而为时已晚,郁风已经把垃圾袋提在了手上。
由于黄慧羚家用的垃圾袋是白色的,郁风一眼就瞥到了装在垃圾袋中的饺子。
无须求证,一切都不言而喻了。一定是恬恬阿姨来我们家闹过了,一定是这样,因为只有这个原因最能说得通。
哎!爸妈好不容易聚上一次,却愣是被恬恬阿姨给搞砸了。郁风不由得对恬恬生出一些怨恨。
过了几天,又是一个周末,一大早郁唯就把电话打过来了:“儿子,你弟弟刚从姥姥家回来,让你过来玩。”
这些年,郁风和弟弟是相爱相杀型。在一起时,他总是想着如何欺负他。可不在一起,他又着实有点想他。
搁下电话,黄慧羚把儿子送到了九溪玫瑰园。
“郁风,来,吃点榴莲。刚剥好的。”恬恬指着餐桌上的果盆笑意盈盈地招呼道。
郁风嘴上说着谢谢,心里想的却是:哼,跑我们家撒野,却搁这装笑面虎?
他瞟了一眼恬恬,只觉那笑容里藏着的柄柄飞刀闪着寒光向他嗖嗖刺来。她就是这么对妈妈的吧?真正可恶也!我爸给我妈买车怎么了?我爸去看我妈怎么了?
郁风只吃了几粒榴莲,就把果盆放回餐桌上。“坏人”剥的榴莲,他不怎么想吃,虽然他对榴莲很钟爱。
过了一会,恬恬出门了,说是去画室帮忙。
“哥,你吃完了?吃完到我房间里来玩吧。你都不知道,我在姥姥家的这段时间,可想你了。”郁文从房间里探出脑袋,语气很是亲热。
郁文长得象谁?实际上是三分象恬恬,七分象郁唯。但此刻郁风却觉得他哪儿哪儿都长得象恬恬。他一下觉得了无生趣,自己的人生为什么总是和这两个不相干的人捆绑在一起?身随心动,他一屁股颓然坐到郁文房间书桌前的椅子上。
“哥,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我爸是你爸吗?”郁文突然丢过来一句。
“是。”郁风闷声回答。这臭小子,一天天地都想啥呢?
“是你爸为啥和我住一起,为啥不和你住一起?他为啥给我开家长会不给你开家长会?为啥接送我不接送你?”
“这……”郁风结舌。
要怎么回答这该死的问题?告诉他,你爸,哦不,我爸和我妈离婚了,然后和你妈结婚了,然后整个事情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很多时候,我们听天由命地捂着伤口,等待时间让它结痂,然后我们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现在郁文的问题把这痂揭开,伤口开始汩汩地流血。那些不可触摸的痛从记忆深处涌现,张着巨钳将他团团围住。他左冲右突,终是逃无可逃。
愠怒使得他对着郁文的脸就是一拳。这次他之所以没有掐他,是因为他觉得掐人是小孩子才有的把戏。他已经长大了,10岁了,是一个小小男子汉了,他要用男人的方式惩戒他。
这一拳,不偏不倚打在郁文的牙齿上。
咸湿充斥了郁文的口腔,他不能置信地捂着嘴巴嗫嚅着问:哥,你怎么又打我?
这年他8岁了,自打他上了一年级,哥哥再没掐过他,那些疼痛也成了模糊的记忆。他曾满心以为:这辈子,哥哥都不会再打他了。
又是几拳,此刻的郁风象一头呲着獠牙的暴怒的野猪。鲜红的血从郁文的牙缝里渗出,越积越多,最后从嘴里溢了出来,流往下颏,直至滴到了红木地板上。嘴角那里也已是一团青紫。
“我让你问这样的蠢问题。如果爸爸以1来计量,你拥有0.99的爸爸,而我,只拥有0.01的爸爸。你爸不是我爸,因为我只拥有少得可怜的爸爸。我这么回答你,你满意了吗?”
末了,又加上一句:怨不得你跟你妈越长越像了。她一肚子坏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只是随便问问。你别生气,你原谅我好吗?”郁文顾不得擦拭自己嘴角的血,急急解释道。
“郁文、郁风,快出来吃点东西,我给你俩买了鸡翅。”恬恬推开郁文的房门喊道。
来不及去掩嘴巴,郁文的伤暴露在恬恬的视线中。
“呀,你这孩子怎么弄的?是哥哥打你了吗?”伤在儿身,疼在娘心。恬恬也顾不得这样问会不会让郁风不开心,她急于知道实情。
郁风有点慌了,他没想到恬恬阿姨会回来这么快。自己对郁文下手这么狠,如果他告状,恬恬阿姨会不会打自己?真的打我了怎么办?我那0.01的老爸还在画室,连个帮我的人都没有。想到这,郁风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妈,不是哥打的。是我自己调皮撞到桌角了。我哥还想帮我找药涂来着,不过没找到。”郁文想都没想,就帮哥哥扯了谎。
“药在我卧室的药箱呢,你哥肯定找不到。郁风不错,有个做哥哥的样子。”
恬恬摸了一下郁风的头,以示表扬。
郁风本能地想拂开恬恬阿姨的手,但他只是默了默,终究是什么也没做。
郁风没想到郁文会这么说,自己打了他,他却帮自己掩盖。感动使得他的喉头发哽。
“哥,我们去客厅吃鸡翅吧。”
郁文来拖郁唯的手。
“我今天去华莱士买鸡翅时,燃情拌翅只剩一份了,我只好另外买了三份原味鸡翅,你们俩湊合着吃吧。”恬恬向弟兄俩交代了一下只有一份燃情拌翅的原委。
郁文盯住郁风从外卖手提纸袋里掏出小纸袋的手,咽了咽唾沫说:“哥,我今天不怎么想吃燃情拌翅,所以你把那份燃情拌翅吃了吧,我吃原味鸡翅就好。”
“沐沐,你知道吗?燃情拌翅是我和郁文的最爱,他能在挨打的情况下说出这番话,可见对我这个哥哥是真爱。我不该因为恬恬阿姨的事,借着这个由头迁怒于他。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了:恬恬阿姨是恬恬阿姨,郁文是郁文,他永远都是我亲爱的弟弟。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打过他,连掐的都没有。”
回忆往事,郁风眼泛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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