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应该是夜晚。干涸的天空上,低低地垂着一轮惨白色的月亮。下边是一块小小的草地,草地上的她静静地躺着,如果不是还在眨眼,就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今天真静呀,她想,今晚听不到一点虫鸣。她害怕虫子,比虫子害怕她还要害怕。平时都是安来对付它们,还好今天没有,否则她就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天上还有很多星星,小而亮,看起来比月亮远得多,像毛衣上密密的针脚。它们到底有多远呢?安说不定已经到了其中的一颗星星上了吧?还是说仍然在路上呢?
她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举过头顶。在星空下,裹糖果的玻璃纸流溢着绚丽的光彩,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这是安给她的,安说要找到一颗满是这样糖果的星星,两个人一起在这样的星星上度过余生。安是在笑吗?她总觉着那个时候,安的眼睛并没有准确地看向她,而是在看她身后的一幅画,而她似乎也在画里。当时她并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感觉蛮奇怪的。好像置身在无垠的星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坠落。
安是不是在开玩笑呀,就像她之前经常做的那样?她仰起脸看向星空,想象安就站在其中的一颗铺满糖果的星星上,冲自己招手。真不可思议。她似乎看到,安脚下粉红色的大地,与糖果所制成的一切连接在一起,向无穷远的远方延伸,空气中到处是香甜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什么。真是一幅动人的景象,简直就像童话中的天堂!
想到这里,她不禁紧张起来。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天堂,那安要是到了那里,会不会不要自己了呢?可是,安不会不要自己的。她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裙角,把柔顺的布块揉成一团。
天上的星星更加明亮了。她觉着天上的星星特别像很久之前常常和安一起逛的那条又窄、又长,但总是一会儿就走到头的小吃街。安几乎吃遍了小吃街上所有的店铺,每一次安都只顾得上和许许多多的人打招呼,不意间就冷落了她,对此她曾十分不悦。尽管她已经习惯了孤独,尤其是这种烟火之中、奇特的孤独。这种明明和其他人一样走在热闹的街上,却感觉像隔着一层单向玻璃,把自己从世界上剥离,分割开来。犹如嘴里的一根烟,凝视着它的时候只是发出幽幽的光亮,却在不经意的吐息之间和自身悄然融为一体。
这可怕的孤独,她想,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吞噬,或者自己已经被吞噬,却毫无察觉。不过这无所谓,只要安回来,一切都能回来。可要是安真的、真的不要自己了呢?
她不敢相信这种可能性,可是转而她又觉着这样似乎也不错。如果安不想回来找她,她当然也不希望安回来。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帮过安什么,现在至少不想成为安的麻烦。而且这样她还能送给安一件珍贵的礼物,就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的、遥远的思念。世界上,除了安还有谁配拥有一份这样珍贵的礼物呢?除了自己又还有谁能送出这样的礼物呢?虽然安在星星上看不到,但她相信这份思念一定能够传达给安,否则安怎么会肯离开呢?
她又开心起来。她把糖果送到耳边,轻轻摇动着。玻璃纸发出的苏苏声,化作往昔和安一同经历过的欢声笑语,汇成小溪流入她的脑海。她感到身子变得很轻很轻,就浮在这条不知源流,也不知去处的小溪上,梦一般随波逐流,飞向那颗铺满糖果的星星。草莓甜美的气息扑进鼻翼,棉花糖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那面阻隔她与世界的玻璃已经不复存在了,她马上就要溶化了。
如果安回来,一定会开心吧。她想,身体感到一阵疲惫。她把糖果放回裙子的口袋里,想了想,又拿出来,放在自己的腹上。这样更放心。然后她交叉手指,把双手盖在糖果上,沉沉地睡着了。
惨白色的月亮挂在天空中,轻轻晃动。星星在无限远的远方静静地亮着。她无时无刻不在的、遥远的思念已经出发了吧。只是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一种比遥远更加遥远的距离,也确实存在着一种比银河的深蓝更加纯粹的蓝色。惟愿这蓝色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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