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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
没上学以前的记忆,虽然模糊,但天总是蓝的,纯蓝纯蓝的那一种,只有最好的画家才能调出那种蓝。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人生中快乐的、最无忧无虑的年纪。
上屋爬树,吃榆钱,吃槐花,还吃过梧桐花。那时虽然有面了,家里还是经常吃玉米饼子。
夏天摸鱼,摸三角鱼、小鲢鱼、小鲫鱼、小嘎鱼,当然也有泥鳅。
冬天溜冰,放鞭炮。下了雪,就逮麻雀。
小时候的我,谈不上活泼,但应该也不是很内向。我成天跟村里的小伙伴,上树下河。活得简单但快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弹溜溜弹弹的很好,赢了一大袋子。我总是比他们弹得准,而且远。村里有个小伙伴,每次跟我来溜溜弹,他总是拿个长棍子比着,好让溜溜弹顺着直线走。我从来不那样做。只要我看准的地方,我一般都能打到。所以,几乎每次总是我赢。后来,他们都不敢跟我玩儿了。如果这也算是一种天赋的话,那我从小就有。赢遍村里无敌手。
我小时候,还经常跟我表哥玩。我表哥说话有点结巴,但性格外向的多。表哥大我一岁或者两岁,最多三岁。我们夏天经常待在一块玩,后来,我说话结巴了,他居然好了。现实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如果没有发生在我身上,打死也不会相信。表哥从小就是典型的坏孩子,一直以来没让姑省过心。因为打仗,进过派出所。因为不到岁数早婚,办过假证。因为生孩子没备案,被镇上计划生育办的人通缉,扬言要扒房子。这两年,放开二胎了,又添了个男孩。儿女双全了。现在上海打工,好几年没见了,去年刚从拘留所出来,据说犯了点事儿。希望表哥不要那么折腾了。好好挣钱,毕竟是两个孩子的爹了。我们的人生再也折腾不起了。
快乐总是短暂的,因为要上学了。
2
幼儿园是在村里的小学上的,那时候,每个村都会有一个小学。现在的新生代孩子,想也不会想到的。因为这些学校,现在村里基本见不到了,不是被扒了,就是被卖了。
6岁上幼儿园。班里的老师,就是村里的村民。成天带着玩,也学不到什么东西。所以,直到今天我汉语拼音都念不全。英语26个字母都念得比汉语拼音溜。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的性格逐渐的内向,不敢说话,不敢玩耍。在简陋的课堂里,我再也找不到快乐。我逃学了。
我逃学也不外出,就藏在自己家里。一开始,家里人不知道。后来,老师来问。家里才知道我没有去学校。我总是早晨吃了饭就藏起来,有时藏在东屋黑暗的墙角,有时趴在家里牛车的车底下。一藏一上午,或者一下午。鬼才知道当时是怎么度过的。
逃学被拆穿了,我的性格越来越内向,甚至有些畸形。以致于不敢见人,见了人就躲。尤其是看见老师,一紧张,就结结巴巴的连老师两个字都叫不出来。
那是我人生中的灰暗时刻,直接影响了我性格的养成。
从那之后,我就走上了差生的道路,成为了被嘲笑和调侃的对象。
8岁上一年级,不在村里上了,去乡里的小学上。本以为会有好转,其实,走向了更深的漩涡。
我们的童年(成人组)|童年的伤口,需要一辈子来愈合3
也就是8岁那一年,我爹跟我哥在乡里中学旁边开了家饭店。本以为是好日子的开端,其实是噩梦的开始。
我哥上完初中就不上了。后来,去了北京学了厨师。回来后,就跟我爹在乡里开了饭店。那时,乡镇还没有合并。后来,我的这个乡就被并到那个镇上了。现在的孩子,如果不了解那段历史,是不会知道的。历史总是会让人伤感。
去了乡里小学。我一开始坐前排,后来坐中间,再后来就是后排。不管在哪一排,我总是他们嘲笑的对象。
因为每天接送,没法逃学了。上课坐如针毡。思绪经常像蝴蝶那样飞着飞着,就飞走了。
数学老师,也是班主任,我现在都还记得他的样子。
他总是提问我问题,我自然答不上。他就让我罚站,一站就是一节课。
有一次,他说:“一包袱棉花沉,还是一包袱石头沉。同学们,谁来回答这个问题,来举手。”
我当然不会举手。那时已经考了一次试,我是倒数第一,好像是三四十分吧。后来,倒数第一我再也没有让出去过。
数学老师说:“苏XX起来回答。”
我一听是我,就傻乎乎地站了起来。
“棉花沉,还是石头沉?”
我说:“石头沉。”
数学老师哈哈笑我。他就知道我这么答。全班也都哈哈笑我。我当时都不明白,为什么笑我。就因为我总是倒数第一吗?我不明白。
数学老师说:“答案是一样沉。你还不傻,知道石头比棉花沉。”班里又是一通大笑。班里同学那种笑,是真的伤害了我。他们下课后,都躲得我远远的,我更加孤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每天中午都被留下。那时候流行一个段子,小王总是晚回去,小王的爹就问他,人家都按时回来,你为啥都回来那么晚。小王答,老师非要留下我,跟他喝酒,不喝不行。
我每天被留下,先是作业做不完,后来作业做完了,又说我坐不对,后来坐对了,就说我是抄的,然后进一步问我,抄谁的。拜托,我那时臭名昭著,别说抄作业了,就连说话的都没有。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往往会做出更加伤人的事情来。
对我的羞辱还没有完。万丈深渊等着我。
4
那时,家里饭店生意还可以。我爹就经常请班主任吃饭。每请一次,我的座位就往前提一排。我爹好交友,但交到的都是酒肉朋友。后来饭店的倒闭跟他不善经营有直接的关系。
隔壁班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女生也经常被留下。因为每次中午见,我们就面熟了。每次见面都点一下头,笑一笑。好像遇到了知音。
再后来,我们就能说几次话。这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的能跟我说话的学生。
后来我们碰到,会问:“你为什么留下?”
“我没做完作业,你呢?”
“我没算对这道题。”
有一天中午,我做完作业,去班主任办公室交。当时,是冬天。他正在火炉底下烤馒头片。
“做完了?”他头也不抬。只顾烤馒头,生怕烤糊了。
“嗯。”我应了一声。
“9+8等于几?”他照样不抬头。
我愣了。一紧张,脑子里一片空白。在当时,这已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现在想起来,我他妈当时得有多笨。
“回教室好好算算,算出来再跟我说。”馒头片快烤好了,很香。我一下子就饿了。
我走出办公室,正巧碰上那女生。她也要去交作业。我们相视一笑。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说:“你交完作业了吗?”
我说:“交完了,让我算9+8等于几?”
她问:“你说了吗?”
我说:“没说。”
她得意地小声说:“等于17。”
我摇头说:“不对,好像是15。”
她差点急了:“17就是17,我昨天刚算了。”
我说:“我回教室再算算。”
我回到教室。教室空无一人。真正的悲哀。只有经历过的差生才有体会。好学生从来没有留下的。教室的大门永远是我关上的。因为我总是最后走。
我拿出削铅笔的小刀,一刀一刀,在桌子上刻印。一道一道一道,最后加起来数。最后,我确定答案是15。我去跟老师说,老师让我连续留了一星期。
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也不知道。那画面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直到今天。
我们的童年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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