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骁总是有太多想法,以至于睡意来临的时候也还是在片刻不停地想。尽管他自己不知道,可是他的脑子自己在转。
谁让他不喜欢说话,谁让他不懂说话。他不说话,就活该他聪明的脑子,把那些该吐出去的脏水,该泼出去的话,全部拿过来反复咀嚼,就连睡觉也是这样。
按道理说,马骁已经是好学生了,绝顶的好学生,树芳退学后年级最好的学生。可是他还是忧思不已,总是为某一道解不出来的题目而难过半天。他现在不再追求年级第一了,他想要九门课程每次考试门门都第一;他甚至想每门课都拿满分,他甚至想要自己写一个中考复习提纲,比现在老师用的要简洁的多,要干脆利索的多,要好用的多;他甚至想把这些印出来,然后给每个老师都发一本,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思路讲,这样就能多帮助几个后进的学生。
没错,他是很熟悉。他能张口就背,他也能把所有的科目体系从头捋到尾,不放过哪怕一小章节,但是他很累,他没功夫去弄那个。
他现在是在发愁,发愁每次那一小道压轴题没有做出来,尽管那道题分值很小,题目很偏,或者哪怕是一道加分题。所以现在,他太累,他只能把这事放在心上,放在脑子里,时不常的拿出来想想,拿出来给自己添些动力,或者倒不如说是些压力,一些不该有的压力。
就是这样,稻草一根根被马骁加到自己身上。而他还是一如既往、乐此不疲的去捡着这些毫无意义的稻草,然后把背上的背篓塞得鼓鼓囊囊,活像一个乞丐,活像一个驮着大山的乌龟,活像一个扎满松果的刺猬。
他想过上学是为了什么,他也想过考试是为了什么,可是他不明白,他想不明白,他也不知道该往哪想。反正他就是一个劲的按照家长指的路走,走在上学的路上;反正她就是按照老师指的路走,背书,考试,争第一,考试,背书,然后升学,再考试,再背书,再争第一。
就这样走了很久、很长的路。久到让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是要跟学校、跟老师、跟考试死磕到底了;长到他以为自己的路就是那么一条,不用想太多,就那么一条,一条道走下去,直到尽头,虽然尽头还是升学,考试。
所以他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他也找不到意义,于是,他想到退学,可是退学是怎么回事?是打工还是学手艺,退学的人生会比考试的人生更有趣吗、会更久远吗、会更丰富多彩吗?他也不知道。
他只擅长幻想,幻想那些不曾有过的美丽,幻想那些头脑中的美好。相对于一切现实——毫无意义和没有丝毫生气的现实,多姿多彩的幻想让他兴奋,让他耽溺,让他陷入泥泞,难以自拔。
他似乎以为开大卡车是一件浪漫的事,是一件自由的事,是一件拉风的事。他还以为学一门手艺也是有趣的,不管是学捏泥人,还是学刻猴子,或者是干脆就学炒菜。他甚至以为书本上的战斗都是有趣的,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自己可以轻松地像电视上那些永远打不死的正派人物一样潇洒利索得干掉敌人,然后战功加身,荣誉备至……
不得不说,他不懂得现实的残酷,更不懂得,幻想是会害死人的。
但是谁让他找不到他的意义呢?找不到安放他正在成长的心灵的沃土,找不到他放荡不羁的青春的灵魂和归宿。
他是幼稚的,可他那么爱装成熟;他是自尊的,可是他又是那么可怜;他喜欢幻想,可是他还不懂现实;他渴望美好,可是他无法正视黑暗;他想要一个意义,可他还是每天照样纠结的、浑浑噩噩的活着。他有一双爱怀疑的眼睛,可是他没有一只充满智慧的头脑;他无力地应对着生活的挫折和困难,他又胡乱地发泄着头脑中过剩的精力……
他就是这样,他就像个小鬼,一声不吭地蹲在人们心里,蹲在那个不知道如何长大的身体里。他在渴望,或者他在幻想,幻想一声暴雷,幻想一阵倾盆大雨;他幻想有人在他心里撒上一把种子,不,不,哪怕是一颗,一颗种子,他就会好过那么一点;好过总是那么孤独地守护心里的一片寂寞、一片荒凉的沙漠。
如果他心里生下了一支嫩芽,发出了一朵小花,那么就是沙漠中生出了小花,那么这朵小花就需要爱情,就召唤爱情,就渴望爱情。
可事实不是这样。他原本有一颗爱情,只是长得太像小草,被他一齐拔了干净,所以他现在空空如也。他不知道女生为何物,他不知道“大山和峡谷”的笑话,他不知道怎样安慰被他撞倒的女生,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身体的变化,他不知道每天都涨得厉害的身子需要什么。
他仍然一如既往,按照老夫子说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来折磨自己。他甚至不敢看清一张笑靥如花的脸,他也不敢看同学们都觊觎的讲台上的身子,他不知道情书,他不知道恋爱,他不知道青春的花正在绽放。
他一天到晚活在焦虑、恐惧之中,他一天到晚想着该死的意义,他是青春之花绽放的罂粟,这妖冶的花朵,只为别人绚烂,而他,只能自食毒果。
……
睡眠和想事从来就是这么两不耽误。一个身体里的自己睡着了,一个灵魂的自己却在飘荡,一个日日夜夜缠绕他的困惑不眠不休,继续缠绕着他未知的迷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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