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身着白衣,心有锦缎。
——题记
逼仄的四方空间,没有一丝光亮。
黑暗与孤寂,仿佛已在耳边回响了数百年。
当年,你将我亲手放入这木盒中,说是让我护佑后世。
可如今,谁还记得我呢……
“咔——”
老旧的盒盖被掀开时发出的声音惊醒了沉睡中的我,一束强光将盒内的晦暗彻底扫净,久违的阳光洒在布满尘埃的封皮上,给冰冷的躯体带来一丝丝暖意。
“爷爷,这书怎么破成这样?”
趴在书架上的孩童歪头盯着我,一脸天真地问道。
是啊,尽管你将我保存在上好的檀香木盒里,终究是挡不住螨虫的啃咬和岁月的侵蚀。在这个时代,我已老了,不中用了……
“济元呐,这书是你太爷爷传下来的。那时还在抗战,日本鬼子进攻沈阳,你太爷爷拖家带口到了南方避难,本想过上安稳日子,可还没过几天,上海那儿又打起来了。大批大批的伤员在战壕里等着医生急救,但那是前线啊,哪来那么多医生?你那做了大半辈子县医的太爷爷听说后,不顾太奶奶反对,硬是提着铺盖卷上了前线当军医。这本医书是他当时随身带着的,记了他毕生所积攒的经验,临终前托付给了我。”
老人闭上眼睛,好像在回忆那时的情景,堆满皱纹的眼角不由得沁出几滴浊泪。
“济元,你虽小,但若有悬壶济世之志,我今日便把它传给你,如何?”
一双胖乎乎的白净小手将我从盒中捧起,笨拙又一本正经地拂去封面的灰尘。我缓缓抬头,在夏日午后阳光的映照下,他的双眼似有流光划过,那是藏不住的欢喜。他把我轻轻托在掌心,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我长大了也要像太爷爷一样当医生!”
或许是歪打正着,或许是命运使然,总之,与这个孩子的邂逅,让原本停滞的时间再次流动……
“妈!您别这样……”
“如果我不拦你,你这小子就要去送死!”
“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武汉疫情这么严重,国家有难,我怎么能不去支援。”
“不行,说什么你都不能去,济元啊,你是家里的独子,要是你有个万一,我可怎么办呐……”
“这——”
青年要说什么,无奈,又咽回去了。
“儿啊……你向我保证,不去武汉,就在家里好好待着……”
电话那头母亲的抽泣让青年的内心开始动摇,父亲去世得早,是母亲把他一手带大,如果他还违背母亲,那她该有多心寒…可那些患了肺炎的病人,他们难道没有家,没有亲人吗……
济元紧锁眉头,缓缓放下电话筒,仿佛那有千钧的重量。
医院已经发了志愿书,本来他已做好决定去最前线战“疫”,但母亲的一通电话又让他心乱如麻:
“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在书桌一角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正月的寒风从医院的窗户吹进来,微微夹杂着消毒酒精的味道。
“唰啦啦——”
泛黄的书页被风卷起,打破了济元的沉思。
他伸手取出书架上的我,放在面前。
每当遇到心结和难题,他总会翻开我,静静地读,字里行间,是祖辈的一腔热血,在记忆里灼灼其华。
用来装订书页的粗制麻绳因为无数次的翻看不知道断了几次,书脊也裂开了几条细细的缝,在现代的、被精致包装的书堆里显得格外突兀。
书页上还残留着那些年战火侵蚀留下的烧焦痕迹,士兵伤口处溢出的、早已发黑的血液,济元闭眼细细摩挲着这些印记,用指腹感受这太爷爷当年的经历和——觉悟。
我还记得,你在随时可能有燃油弹爆炸的破烂小屋里给伤员做手术时的布满血丝的窈陷双眼;我还记得,你背起打着补丁的行囊,穿着几年未曾换过的藏青色破夹袄,咬咬牙狠心抛下妻儿出门时,抬头拼命不让泪水流出来的窘迫,但风中那个瘦弱又可靠的背影,却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一滴清泪在纸面渗开,宛如一朵盛开的芙蓉。
“原来是这样……”
济元抹了抹眼角,颤抖着手,提笔在志愿书上写了什么。
他笑了,悬壶济世谈不上,但……援汉抗疫……是责任!
济元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白大褂,“唰”地划在半空中,落在身上,用庄重的神情一粒一粒扣上扣子,转身迈步向门口走去。
窗外,阳光破开厚厚的云层,伸长了手,急切地想要触摸到人间,暖意氤氲在济元的白大褂上,给青年挺拔的背影镀上了淡淡的金色,犹如披盔戴甲即将出征的将士,不问归期。
在这个金色的世界里,两人的背影交织重叠在一起,模模糊糊又那样真切。肩膀上,是沉甸甸的,因为,他们扛起了世界的重量。
风还在静静地吹,依稀间,光斑驳了流年,恍若漫舞心弦,犹感不逝的洁白。
扉页上,写着:
身如逆流船,心如铁石坚。
志愿书上,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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