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乞讨、卖艺者和我
文/崔三扯20161016
小序: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
——宋·(佚名)
晚上从青秀万达坐老婆的电单车往家走。今天凑巧了,新历和旧历都是十六。天上没有云,月亮圆圆大大亮亮地嵌在夜空,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幻觉,似乎那月亮不那么真实似的——这真是今年我见过的最大、最圆的月亮了。
通过万达斑马线的时候,迎面而来了一个邋遢的拾荒者。年岁大约六十有余,头发卷曲,油腻腻地贴在了脑门儿顶上,背着一只装了半袋子瓶子的透明塑料袋,双脚拖着鞋有些蹒跚又仿佛故意拖沓着往前走。他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瞳孔没有向任何一个方向聚焦,然后他用力清了清嗓子,“嗯哼”——往斑马线上轻描淡写地喷出一泡飞痰——
“一个衰颓的老人只是个废物,是件破外衣支在一根木棍上,除非灵魂拍手作歌,为了它的皮囊的每个裂绽唱得更响亮……”老婆的电动车划过他身旁的时候,又是叶芝,又是《驶向拜占庭》——我无奈地想。
我感觉,自2007年我与一个老年拾荒者的那次会面以后,我似乎就跟这一群体深深联系在一起了。那时候我读大三,某个夏天的傍晚,当我在路上,一家包子店门口与一个背着一麻袋空瓶子的老人打了个照面,他咧开嘴对我笑了,黄黄的牙齿里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小弟,可以给我两块钱买个包子吗?我饿了,走不动了。”自打我匆匆走开回过头的一瞥,瞥见他眼里的那种失望、无助——十年来,我都感到自己无法赎罪。
毕业工作后的三五年里,我办公室楼下时常会有一个盲人,执一把二胡,孤零零地坐在花池的沿上。我每次路过看到他,就不由得想起07年的那件往事,往他的碗里丢进去5元~10元。那二胡起先咿咿呀呀断断续续,不知道他在胡乱拉些什么。后来他常常坐在那里,接连不断地坐在那里,一年多以后,竟然真的“未成曲调先有情”,拉出了完整的和谐的曲调。我站在那里,不禁肃然起敬,除了继续放那5~10元,更是想起读书时在红袖论坛作版主时读过的一首董永先生的现代诗《瞎子阿炳》,很朦胧,很凄美:“走街串巷/瞎子不需要竹棒/仿佛踩着月光/推开戴墨镜的阿炳/瞎子要出去走一趟。//命运里的好兄弟/瞎子和阿炳/相依为命/阿炳扶着瞎子听一听月光/秋天的原野走来两个人/一个是阿炳另一个是瞎子/两个瞎子一起生一起死。//月亮是火还是水/月亮是梦还是醒/月亮是风声还是寂静/月亮是灯笼还是瀑布/月亮是黑熊还是白虎/月亮是三弦还是二胡。//命运若琴/阿炳是一根弦/瞎子是另一根弦/悲伤的小调/两个瞎子的争吵。//阿炳狠狠推开瞎子/打瞎子一耳光/然后也出去走一趟/月亮烂在水里/原来是阿炳的眼睛烂在水里/等一切恢复平静/我就是那个目光最明亮的人。”
2015年我去了一趟香港,很敬佩那里的设计师能把无障碍设计做得那么好。我看着香港街头独自开着电动轮椅的残疾人的背影,模糊之间,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我以为那也是一时的冲动。今天,当我走过那个邋遢的拾荒者,当我再想起07年那个包子店前的老人,当我再忆起单位门前人行道上的盲艺人、乞讨者,我似乎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我感到那是未来的我啊——是那个邋遢油腻拖沓无助却又无所畏惧的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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