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总有过要省钱的念头。
但是在生活中,若一个人任何行为都有“省点儿钱”这一准绳,那么就难免过得如履薄冰。仿佛一条神经直接连入钱包,每每当伸手掏入钱包,整个人就条件反射般地紧绷了起来。
谈到这儿各位看官可能会心一笑,脑子里有了某个人的影像。
而我的脑子里却一连串的浮现了三个人:郑钱韶、小七、姑姑。这三人本是互不认识,毫不相关的三人,但在我的脑海里三人总是紧密联系、融为一体的形象。单单提到其中一人,其余两人的模样就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来。要我来谈的话,省钱不仅仅是生活中的某些行为,而是更深化了的生活状态。
我是很怕见到姑姑的,但每次家庭聚会难免见到姑姑。姑姑体态丰满,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有点儿像弥勒佛。“乖孩子。”她总是这么叫我。“你这鞋子多少钱啊,挺好看的。”我知道她是想为她那位孩子买一双,总是讪讪地不敢开口,最终也只是将价格打个一两折再小声报给她。“那么贵!”她总要感叹一声,皱起眉头,旋即又摆出笑呵呵的模样。
这样的对话总能让我升起些许奇怪的内疚和愧疚感。好在我一年只需见到姑姑一回。那都是过年的时候,姑姑家住得偏僻,为了赶来家庭聚会,她会骑一辆年代久远锈迹斑斑的三轮自行车来到市中心,这样的旅程至少要花费5小时。姑姑有一次谈到,她每逢过年总要凌晨五点早早爬起。我和姑姑讲实际是可以公交车转乘地铁到达的,不必每次这么辛苦。而在她看来,比起“免费”到达,车费就有些不合算了。
很多老一辈的人都有节约省钱的习惯,他们从那个贫瘠的时代走来,面对物质过剩的当今社会,总是抱以最坚定的省钱守则。但是姑姑和他们不同,或者说,姑姑的节省有其他缘由。
我总共见过姑姑的儿子三次,第一回是姑姑来我家做客,他拿起我以前孩子时的玩具,捧在手里,摸了又摸,一副如获至宝的神情。当我表示送给他时,姑姑却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夹手夺过了那件玩具,放在了茶几上,再也不让她的孩子触碰这个玩具一下。第二回是一次简单的碰面,她的孩子着了一身仿佛上个世纪款式的黑色大棉袄,很干净。但是有一股刺鼻的气息。第三次是她的孩子骑一辆奇小的三轮车,轮子有些变形,发出咯吱的声响。他却玩得很开心,在门口一条窄窄的路上乐此不疲的重复绕圈,或许那辆三轮车是他最喜爱的一件玩具吧。
姑姑的孩子已经三十岁了,是一位身高一米八多,体重两百斤上下的孩子。
记得还有一次,姑姑一脸神秘地瞧瞧叫住我,让我拿着她的手机给联通老总发短信拜年。
“我听别人讲的,给电话公司的大老板发短信拜年会有一百块钱的话费奖励。”我拟好了拜年段子,发送给了10011。那一刻我竟感受到类童话般的美好感。后来,我想过是否要给姑姑充一百元话费给她次惊喜,但回想起她笑呵呵的脸,我还是作了罢。
小七和我是大学的室友。他的父母做倒卖二手车的生意,家境殷实,但小七却很抠门。记得当初大学刚刚入学时,我作为寝室长号召大家在一起吃个晚饭以便增进感情。小七不情愿地去了,而正在我们酒足饭饱,正欲结账之时,他滑腻地起身溜走了。当我们互相搀扶回到寝室时,小七已在书桌前支起了灯看书。直到后来到毕业他也没有承认过此事,他只讲自己是去厕所方便出来就找不到我们的人影只好先行回到寝室。
小七大二时在学校里做起了生意,他先是成立了一个“跑腿团”。旨在为顾客在校园中跑腿取送物品收取相应手续费。生意头两个月出奇地不错,小七又兴冲冲招募了十余位“团员”。晚上,小七带回寝室了两只烤鸭和一打啤酒。
“恭喜发财。”我举杯道。小七笑得很开心,但却连忙摆手道:“发不了财,发不了财的。小本生意。”
一语成谶,小七的生意日益清冷,在坚持了三个月后,这一次的创业就草草收了场。
后来小七讲“自己不是做生意这块料”,便将一腔热血转移到了汽车上。小七和我聊天话题常常是有关汽车装配和二手车买卖间的一些奇闻轶事。我耳濡目染,有时街上有跑车呼啸而过,我会对同伴讲“听,八缸的气浪还是舒服。”
所以,后来大学的年头,“省钱买车”就成了小七的目标。“我不能要家里的钱,也不想要家里的车。”小七讲“我要买辆新车,有浓浓塑料味和皮革味那种。”
省钱买东西和创业是一种奇妙的经历,须将如今的糟糠就着苦水一并咽下肚去,期许着自己早已构想无数遍的那情景的到来。
毕业后,小七和我便少有联系,就算偶然间的闲聊也是讨论新上市的某款汽车。
后来有人跟我讲,小七毕业后没有回家接手父母的生意,而是自己创起了业。结果不太理想,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在校门口租了间小铺卖起来麻辣烫。
希望小七能早日买到他的新车吧,有浓浓塑料味和皮革味那种。
总会有人为各式各样的理由省钱,我觉得最为悲惨的一种理由是没有钱所以要省钱。
郑钱韶就是“被迫”省钱的典型。郑钱韶在大学时期家里的生活费是一千五百元钱,在当时不可谓少。但郑钱韶总能在第一个星期花完。“走去吃大腰子。”这是郑钱韶最常讲的一句话。由于“走去吃大腰子”的次数太多,我现在写来这句话还能感受到一股骚腥之气。
郑钱韶的艺术欣赏能力有些不同寻常。那时智能手机还未完全流行,郑钱韶持着一外型做成跑车形状的国产山寨机,音量开到最大循环播放着凤凰传奇乐队的“月亮之上”。“你就不能买个耳机?”我濒临崩溃。“怕什么,周围又没人,我让你听听这首歌。”郑钱韶是乐于分享的,但他的分享常常让我感受到压力。
在郑钱韶手头资金充裕时,每当要付帐。他总是恶狠狠地道“谁都别跟我抢,谁抢我跟谁急。”但当郑钱韶身无分文沦落到在寝室吃泡面啃馒头的时期,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参加任何一次外出活动的。
以至于大学四年,我竟没有机会请他吃一顿饭。
毕业之后,郑钱韶奇异般地觉醒了文艺之心。骑着一辆单车,长途跋涉去了西藏。回来后,郑钱韶放弃了校园招聘的机会,买来了把吉他,在街头卖起了唱。开头并不顺利,他的一把吉他险些被城管砸碎。但后来郑钱韶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法,竟和城管混了熟。永远驻扎在了步行街的一隅。
后来郑钱韶自觉技术成熟,去酒吧做起了驻唱。但仅仅做了几天就赶忙作罢。“演出费200,我喝个酒就要400,这营生没办法做。”
前几天我约郑钱韶喝酒,他却百般推辞。我不得不来到郑钱韶卖唱的步行街,向他发送了定位,表示不见不散。
郑钱韶还是来了。酒桌上他和我谈这些年他的见闻,在我们这个年纪聊天中少不了对生活的抱怨和对往时梦想的慨叹。但他谈的多是流转于各地的轶事奇趣。
郑钱韶的酒量远不如从前了,只几轮换盏,他便口齿不清起来。趁他去洗手间之际,我冲到吧台钱,结下了帐。他从洗手间归来,只看着我,好长时间没有讲话。
酒后,我们一起去步行街散了步。街道上隐隐传来许巍的《在路上》。
“我现在是不是特俗。”郑钱韶问我。“都什么年头了,你还讲俗不俗?”我哈哈大笑。郑钱韶也跟我笑了起来。
我们越笑越凶,笑得眼泪都下来了。恍惚间我听到了那首折磨了我许久的歌: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昨天遗忘啊风干了忧伤 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很多人在讲,不要省钱,不要省钱,一味的节省只能让你付出的更多。这话在我看来对错参半。抠门是不成的,没人喜欢抠门的人。但是大部分省钱人的常态是为了某样东西、某件事不得不省。这样来看,省钱本身就是在付出了。无论是姑姑、小七、郑钱韶都在为了对他们重要的东西不断付出挤压着生活。或许,我也该考虑考虑省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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