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一)

第一章  从源头往回走

从森林东部沿着小河直至源头，就是森林中心。那里是我常打猎的地方，似乎是由于水源，整片地区就像所有猎物的聚居地，猎物的数量丰富到可以让所有猎人瞬间跳起舞狂欢起来的程度，这里对猎人来说就是一块圣地，而我现在独占这片地方。

森林的中心是一片湖泊，也就是东部小河的源头，我沿湖泊边缘绕了一圈，在一个森林阴影处发现了一头鹿。

比较尴尬的是，我并不知道它的学名叫什么，在我的所有见闻中，我只知道麋鹿，梅花鹿和九色鹿（小学课本）这三种鹿，而在我面前的这只既不是前面两种，更不可能是最后一种。

这种尴尬的情况我持续了很久，唯一的解决方法只有一种，就是由自己给它起一个名字。

我决定给眼前这头长得很明显就是一头鹿却没办法像梅花鹿和麋鹿一样普及万世的鹿起名叫做迷鹿。

迷鹿将会成为我今天的第一头猎物。

我钻进森林，决定绕到迷鹿背后，趁机给它一枪。我虽然不是专业猎人，但我枪法出奇的准，像这样体型偏小的小鹿，我一枪就可以杀死，既不浪费子弹也不会让猎物痛苦，甚至有些时候猎物在死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像今天这头迷鹿就很有可能成为这样的猎物。

我花了五分钟，轻轻的绕到它背后。它也没有一直在那一个地方呆着，而是走到了湖泊旁边，很显然，它是来喝水的。

我的心此刻正在砰砰乱跳，在它喝水时下手是最容易的。

我把枪上了蹚，当然声音控制得很轻。

瞄准。

刚要扣动扳机，突然一滴水滴在了我的眼睛上，接着滴在了手，脚，头，枪上。

天上下起了雨。

迷鹿像是被惊醒了一样，它昂起了头，似乎发现了我。

它的反应速度非常快，像一支箭一样射进森林的方向。但箭永远快不过子弹，我扣动了扳机，把箭从空中射下来。

子弹射中了迷鹿的肚子，它在抽搐，鲜血沿着雨水流进湖泊中。

我很想给它补一枪，但我发现我的手在颤抖着。

只有我清楚，这不是在害怕，而是——兴奋。

是见到鲜血的对杀戮的兴奋感，这种兴奋感我在之前只体验过一次，而这也是我成为一名猎人的原因。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所有事情都揭露了一个事实——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虐待狂。

两年前，我丢掉了自己家里让我继承的餐馆，只身一人到了这个森林，与家人断了联系。无情且意外的是，我的家人从来都没有来找过我，他们就像断定了我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森林里面能存活下来一样。

而我也忘记了自己是因为什么才来到这片森林里面。说得玄乎一点，这似乎就是命运的驱使。

唯一记得的是离家那天，我偷了一把爷爷留下的猎枪。手触碰到枪身的时候，心中的血液像是要沸腾起来。有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血红色的画面，像是一个猎物留着鲜血在抽搐。我记得那时我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上扬，像一个变态一样渴望见到那个痛苦恶心的画面。这就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鲜血带给我的兴奋感。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不知疲倦的在这片森林里穿越，狩猎了无数猎物，又用猎物拿到外面的野味餐馆换钱，获取外界信息的方式就仅仅只有这个餐馆和每天一份的报纸。

我把钱全部打到了家人的银行卡，自己只剩下卖报纸和吃饭的钱，住的房子是自己建的小木屋，里面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桌，几张木凳和几张漂亮到不舍得卖的兽皮。

猎人是一个高危行业，我舍弃了所有的牵挂。我遇见过熊，差点被他的爪子抓死，我反补了它一枪，准确的打在它眼珠上，它成了独眼熊，我顺利逃回木屋，唯一一次吓得连续三天不敢出去狩猎。我还遇见过老虎，在它没发现我之前跑掉了。我还给蛇咬过，想学电视剧里面的人把毒吸出来，吸了半天，发现整只手都肿了，慌忙叫了救护车，医生说，这要截肢啊。我吓得昏了过去。醒来后，医生说开了个玩笑。我想爬回去把我的猎枪拿来崩了他，却发现自己全身都像麻醉了一样动不了。看来他是准备得很充分才开那个玩笑的。

总之，作为一个猎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这个森林。我准备好了随时接受死亡的觉悟，这也就是我作为一个猎人所追求的自由。也是我作为一个猎人唯一的追求。

雨渐渐小了起来，我把迷鹿抗在了肩上，它的血像是已经流干，只有些许血迹抹在了我的肩上，我带着它回到了我的木屋，用袋子装起来，放进了我吉普车的后备箱，我准备立即把它卖掉，卖给我的老主顾金波，他就是野味餐馆的老板。

车行驶在国道上，前方的道路看起来就像一个直线的八字，不管我怎么开，八字永远是那么大，那么长，偶尔在八字的周围会出现建筑物，他们像玩滑梯一样从八的那一捺最高处滑向最低处，然后想坠入地狱一样消失。

毫无征兆的，袋子动了一下。我吓得踩了急刹车。由于惯性，我的上身猛冲了出去，接着又狠狠地砸回来。我呆滞着喘息了一分钟。

袋子不停的在动，显然他在里面挣扎。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不安。我杀了无数猎物，它们都活生生的死在我面前，然后我把它们卖掉。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是一名猎人，即使已经没有人认可我的存在，但我感觉自己已经无法跳出这个怪圈。我永远是猎人。

我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猎刀，打开袋子，割掉了迷鹿的颈动脉，没有多少血喷出来。在之前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它能活下来就是一个奇迹。

就像这个世上海存在我这样的猎人一样，是个奇迹。

吉普车带着我从无人区到市区，在野味餐馆门前停下。我事先给金波打过电话，他站在门前迎接我。

他把我的猎物看得十分重要，因为是货真价实的野味。可以说他的餐馆多半都是靠我的猎物才打出来的名声。

我把迷鹿从车上拖下来，站金波旁边的厨师立马来接，我把迷鹿交给了他。

金波满脸生意人的奸笑，冲我招了招手，表现得十分热情。我朝他走过去。

“黎老板。”他冲着我喊，像是见到了久别的好友一样按耐不住情感，马上就要热泪盈眶。

他把手勾在我肩上，俯身悄悄的对我说“我给您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咱们进去喝几杯，给您老接风洗尘，祈求您财源广进，五福临门，百发百中，怎么样？”

我看他满脸堆满叫诚意的东西，也确实觉得自己累了，又恰好已经到了晚上，便对他说“我可以进去喝，不过下次可别称呼我叫什么【您老】我就二十五，比你的岁数笑了一杯都不止。”

“行，行，行。小兄弟年轻有为，金某十分佩服。”

金波带着我进了一间包厢，里面放着一张漂亮的大圆桌，但整个房间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本以为他会带我去简单的喝点酒，吃点小菜，却没想到他的排场那么大。

“金老板，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啊。怎么弄得那么气派”我故意试探着问。

金波立马堆出那标志性的笑容，说“没有，没有，怎么会有事呢？您能来我们餐馆我可是感到蓬荜生辉的，就这些我还先寒碜了呢！”

“寒碜！我说白了就是一个卖菜的，像这样的包间我一次都没有进过。还蓬荜生辉。”

“什么卖菜的，您可是贵客，像这样的包间您随便进，要几个我给您安排几个。”

我不想再跟他扯皮，跳了个位置坐下。金波一脸满足，到了被红酒放在我面前。

“其实，这次叫您来是有事要告诉您的。”

我立即激动得站了起来“你看，还说没事情。”

金波立即就紧张起来，想把我按回原位上。

“没有，没有，这个性质不一样，您说的是有事求您，我这个是有事告诉您，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有事，你能有什么事，不会是不要我的东西了吧。”

金波没说话，像是默认了一样。

“真的，是真的？”

“没有，没有，不完全是。呃——事情是这样的，前两天有几个跟您一样的猎人跑到这里来，带着特别新鲜的猎物，说要卖给我，我起初当然不肯——”

“推脱了几句就肯了是吧，我知道，起初我来你这不也一样，说什么狩猎是犯法的。”

“我哪里是推脱两句，我是坚决不肯的，但你知道，我妻管严，给我老婆一说，我也没办法，就答应了他们，我是鬼迷心窍了，我见钱眼开。”

“反正还是说以后不要我东西了是吧。”

“不，不，要，要。”

“那时要还是不要。”

“要，当然要，但不经常要。”

“那就是说我得跟他们抢生意。”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也说不上抢，姿势我这餐馆比较小，东西太多了也卖不出去，东西不能太多，只能挑一些比较好的来。不过，您的东西绝对没得说，您拿来的我保证优先考虑收。”

“要是优先考虑收的话，你就不会来找我了。”我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算了，我还是另谋他处吧！”说完，我朝门口走去。

金波似乎还想挽留，但大概是心虚，说不出什么话来，就将我送到了门口。看到我上了车，朝着我大喊“多保重，这里随时欢迎您。黎老板。”

我启动了车子。

吉普车带着我从市区到无人区，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我的副驾驶上放着一份报纸，是我叫金波每天准备给我的。

我实业了。或者说我压根就没有过职业。现在想想，猎人，真是天方夜谭，现代竟然还会存在猎人，而且一个地方就存在那么多猎人。本以为高枕无忧，却没想到还会被抢了生意。不过放弃这个念头却从未想过，大概是觉得自己这虐待狂已经无路可去了吧！

我回到了木屋，里面没通电，所以是黑的，但水是有的。我洗了澡，事实上我一天要洗三次澡，我可以说是这世上最爱干净的猎人了。

我又做了点东西吃，在金波那完全没有吃到东西就闹翻了。

晚上向来闲暇，我点了蜡烛，看起了报纸。不愿意去想生计的问题。

头条永远占最大版面。是一起谋杀案。我看了眼死者的照片，穿着西装，旁边还有一副眼镜，像极了保镖和传说中的黑帮。可以看出来，死者气质十分不凡，虽然给凶手砸掉了几颗门牙，但其生前必定是一位势力十分大的黑帮老大级别的人物。身上散发着杀戮的气息。

就在我准备看下一条新闻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一声敲门声。我在这里呆了两年，从来没有人在深夜造访我，我不由得提高了警惕。我朝门口喊“谁啊！”同时拿起了挂墙上的猎枪。

没有回应，我悄悄开门，刚打开一个门缝，一把手枪伸了进来，正对着我的头。

我慌忙举起双手，不敢相信这一切。

门给推开了，出现了两只手枪对着我，门外站着两个人。

同时我有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发现，他们的穿着跟头条上的死者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