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随着佛教的流传,一些通俗的佛教故事在文坛中释放出卓然的光彩。《尼姑思凡》是一个折子戏。折子戏嘛,顾名思义,就是相对于本戏而言,是一折,或者叫一出。折子戏在结构安排上往往别出心裁,一下子就能抓住观众的心。
棒子一敲,您往那边瞅,角儿上场了......
窗外的菩提树揽起了灼灼月光,地上一片星星点点。无风,枝丫都没了声音。
小尼,俗家姓赵,法名色空。呆呆的坐在尺方的禅房里,案几上的禅灯静静地将小尼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青色棉布制成的海清,腰宽袖阔,圆领方襟,比较其他衣裳肥大很多。纤巧的身子没了腰身,像是一个木头架子架着这件袍子。
“昔日有个目连僧,救母亲临地狱门。”哎,只因当年父亲大人好看经文,母亲大人酷爱念佛,早也拜,晚也拜,每日都不辞辛苦要去佛殿上烧香供佛。
“借问灵山多少路?十万八千有馀零。”为的到底还是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如此醉心礼佛的两个人,偏偏未得夙愿,竟然生下来一个疾病多的小妮子。汤药、丸药似乎就不能断。人家闺房都是花香、粉香,怎奈何小妮子的房里都是草药味。
许是佛家一门心思想化了小妮子去,做一名“与人家追荐亡灵,不住口念着弥陀”的小尼?父亲、母亲大人倒也是十分满意,觉得赵家到底与佛有着前尘今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小尼轻叹一口气,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禅灯的火苗。火苗抖动,将小尼在墙壁上的影子搅扰地朦胧又迷离。
禅房岁岁又年年,天上的月儿圆圆复缺缺,水盆中映出的那张脸,粉团一样的脸犹如月盘,接着乌的眉、红的口、白的牙。如是这般美,可是那天的白衣少年却未曾看得分明。
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啊!
扑棱棱,一只鸟落在了外面的菩提树之上,夜过也,东方马上就要露出鱼肚白了......
2.
“色空。”师傅唤小尼前去一户人家追荐亡灵。钟声法鼓,声声入耳;击罄摇铃,小尼停不了手!
平日里,师傅总是催促着小尼多念《多心经》,师傅说它主要宣扬“般若”(智慧)观察宇宙万有,彻底否定客观世界的存在,小尼只觉得一花一树一只鸟总在经文念诵的时候飞过她的心窝子。
《孔雀经》,孔雀明王的神咒,小尼为此不知道挨了师傅多少顿责罚,参不破啊,参不破。
至于《莲经》,莫若是折磨众生?人人皆能成佛,为何从来我读的那几声弥陀都是千万般的没奈何?众生磨苦,都来殿前求我等尘外之人解语解忧,其实我感叹更多几番!
击磬摇铃的手似乎不听使唤了,乱了套,小尼斜着眼睛看到师傅凌厉的眼神,吓得立刻收了心,回了神,紧闭着眼睛,继续念着娑婆诃、哆呾哆。
前几日,山门外,那个白衣少年,是否还会来?那日,天空如此蓝,如丝的云在天空中絮絮地绕了几圈,透明的光照在那个少年的身上。蹁跹的衣角、英气的眉宇。“我斜着眼睛偷偷地瞅了他一眼,未曾想,他也正巧看向我这边。”
小尼手中端着的水盆歪向了一边,哗啦啦,水顺着袖口流到了袍子的内衬,凉了一下小尼的肌肤,却烫到了她的心,一朵红云飞上了小尼的脸。
他抿着嘴笑了,湿了下角边的袍子下面露出了小尼紧紧并在一起的脚丫子。那一笑,小尼就再也忘不了了。
白衣少年,真真你是我命中的天魔星!小尼手中的铃又乱了起来......
3.
年轻的少妇伫立在一边,看着棺椁中半百的老爷,哭哑了嗓子、哭肿了眼睛。
即便是黄金铺就的庭院,到底也是她一个人要度过每一个孤独的日子了!风卷残荷、月上柳梢头、秋雨敲窗、冬雷震震,都将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没有观众、没有对手,因为女人守寡,天经地义!
瞧吧,那布袋和尚吃吃笑着。笑乾坤诸事皆需无忧,还是笑红尘众生皆活的像木偶呢?
小尼望着那名少妇,忽然觉得她自己和那位少妇又有何不同?一个是被礼法锁了身子,一个是被佛法锁了心性!她和她一样,都要伴着一盏哑巴灯从日落坐到日出!再美的脸,都没有一只手轻轻拂过,再黑的发,都没有一只手轻轻穿过。
当皱纹爬上脸、白丝赶走了黑发,都不曾将这一生的美好揉碎在一个少年的心窝里,难道不是憾事吗?
佛前灯,你啊你,怎么能作为我的洞房花烛?我的花容月貌一定会在掀起盖头的时候美艳到我心爱的人!花开并蒂,花烛双双,从此不会孤单!
香积厨,你啊你,如何替代我迎宾的喜筵?你看不到丰盛的筵席是为我这个美婵娟所开,觥筹交错,我的郎,他该是多么潇洒地喝着一杯杯水酒!
钟鼓楼,你啊你,要多高才能让我再看一眼我的白衣少年?他一定有着如玉一样的手指,轻轻将他的发丝和我的发丝打成结,放入香囊,存入锦盒中!
草蒲团,你啊你,教我如何不想念芙蓉软褥?一席红彤彤的芙蓉被,织就鸳鸯蝴蝶、一帘幽梦!
此去经年,她只能一身素衣到终了了!小尼抬望眼,降龙的、伏虎的,都瞅着这个哭断了肠的年轻女子。
哦,不,一身素衣!正如我,明明是个女娇娥,为何要穿僧袍、系黄绦?断不能像这个年轻的少妇一样,一生犹如一日,一条规律定了一辈子!
小尼铁了心!
4.
何惧?何惧!师傅师兄既然不在家,为何不能逃出去呢?逃离这青灯古佛、逃离这数不尽的孤灯残夜、逃离这读不懂的佛经!
小尼想,或许我下了山,就能寻到那位白衣少年。于是,小尼胡乱收拾了一点东西,借着擦黑的天,蹭出了山门。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树枝划破了小尼的僧袍下摆,就连鞋子也在路上跑丢了一只。树影婆娑、树丛里的小虫鸣唱,这是一番天地,天大、地大。
天下园林皆园林,何来佛家树木就是灵性所栖?你听,鸟儿在叫,如此欢腾,山谷中荡涤着,此起彼伏。风也在耳边吹起了缠绵的呼呼声,是白衣少年在思念着我吗?
捧一把山涧清泉,甘冽得很,何来佛家之水就能洗干净尘秽?水又一次流进了她的衣袖。这次小尼索性脱了衣服,跳进了泉水中,水柔柔地环绕着她的身子,如玉般美好的身体似乎像一朵干净的白莲花,绽放在水中。些许花瓣沾上她的肌肤,她忽然想到如果白衣少年和她交颈而卧的时候,他会不会笑她的痴和迷?
哦,白衣少年,任凭你笑我、说我,我也愿意和你生下一个小娃儿!
从此后,把钟楼佛殿都远离,不再念弥陀般若波罗!
如果青灯古佛算一生,俗家尘世也算一生,焉知这样的一生就不及那样的一生呢?即便快活杀了我!
5.
“善哉!善哉!赵尼凡心顿起,逃下山去,这孽报何日得了也!众罗汉收拾庄严者!”
呼啦啦,众人跳下!
一出折子戏就此作罢!
只记得,人生都是一世,焉知这样的一生就不如那样的一生呢?!何来标准,何需戒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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