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实行分封制,除了父亲这个君主外,我妈,我姐,还有我都各有一块小领地,有一些专属的资产。
除了毛巾手帕汤勺水杯,就连小桌子小板凳都是包产到户,小板凳子翻过来,上面就有父亲用毛笔郑重写下的各领主的名号,写有我名字的那个小板凳,如果被姐姐不小心给坐到了,旁边会立刻响起一声:你坐错凳子啦!
上小学,离家几公里,每天都要来回走,我们那雨水多,一年有几个月,几乎是天天要下雨的。于是父亲给我和姐姐都置办了雨伞,白色的底子上印着蓝色和绿色的花纹,折叠伞,在那个年代还是属于时髦物,照例,雨伞花纹的空白处,各自写有姐姐和我的名字,并在窗台上专门订了两个钉子,作为各自的悬挂位,姐姐的在左边,我的在右边。
那时我上一年级,是一个认死理又较真的小孩子,有一回,和姐姐一起走到离家三四百米远,村口一座石拱桥上时,天色骤变,眼瞅就要下雨了,而我们俩都忘了带伞,姐姐说我在这里等你,你回去拿伞吧,我说好,但是你得在原地等我,不能往前走。然后就飞奔回去拿伞了。
等我拿着两把雨伞,回到桥头时,却发现姐姐并没有在原地等我,而是已经往前走到了500米外下一个村口了,跑得气喘吁吁的我立刻像一颗点了火的小鞭炮般,炸了。一怒之下就把姐姐的雨伞放在了桥头的石墩上。在我拿着自己的雨伞往前跑时,回头看到两个骑自行车的陌生人,欢声从石墩上捡起雨伞,飞快经过我身旁往前而去,我跑到姐姐身边又气又急的对她说:讲好了在原地等我的,就是往前走了一步,也不是原地了,你的雨伞我放在桥墩子上,被刚才那两个骑自行车的人拿跑了。
天上下起了雨,上学快要迟到了,拿了我们雨伞的骑车人已经没了踪影,一把雨伞在那个时候可是不小的一笔财产。姐姐急得哇哇大哭,我虽然气未消,却也因为雨伞的丢失,害怕得也哇哇大哭……
后来在我写给父亲的检讨书里,我深刻检讨了自己对财物的不够珍惜,对姐姐的不够敬爱,对处理突发状况的一时糊涂,但字句里仍然倔强而死心眼的坚持着:说好的原地,走一步也不是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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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夏天,我和姐姐打算到几公里外的村子里去赶集。早上出发时,我对姐姐说,这会儿虽然凉快,回来的时候太阳可大着呢,得带着伞遮阳。姐姐偷懒,说:你拿着吧,我就不带了。
到中午往回走时,太阳果然很大,姐姐凑过来说,我们一起打伞吧。小气的我,得意洋洋的说:我说让你拿伞你不拿,我才不跟你一起打伞呢。
姐姐生了气,扭头冒着太阳往家里赶,我打着伞跟在后面。看着前面在太阳底下热得冒烟的姐姐(也有可能是气的冒烟)。得意的心情渐渐消失。继而觉得有些惭愧,又有些心疼。想赶上前去把伞递给姐姐,又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就这样,一个气鼓鼓的走在前,一个心惴惴跟在后。几公里的路是那么漫长,那一刻,我多么希望被太阳暴晒的那个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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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伞用久了,伞布会被伞骨磨出一些破洞——我很喜欢这些破洞。
冬天的早晨,天上飘着鹅毛般的白雪,无边的田野无尽的路都成了白色的一片,把伞蒙在脸上,透过破洞来依稀获得方向,想象自己的身体是一艘宇宙飞船,那破洞,正是明亮的舷窗,舷窗外无垠的白色是那广袤的星空。
就这样,勇敢的宇航员驾驶着飞船,飞过高山(一个小土包),穿越银河(一条小水沟),随时准备在某个拐角发现一艘闪着亮光的外星飞碟,完成人类和天外文明的首次对话,直到——拐过最后一个弯,坐进那个已经书声琅琅的小学教室……
三十年过去了,人在他乡,朝九晚五。
最近总是下雨,上完了一天的班,我拿着一把伞,坐上了公司的通勤车。
也许,等再得着空,我该回趟老家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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