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结婚了,但却不知道是不是从此以后会把这二十多年的爱情埋葬在婚姻里?我更期望着这跨了世纪的婚姻能是我们爱情的开始。
如果没有'如果'的话,或许在二十年前,我早就应该是他的新娘,只因为有了这个‘如果’,一切都阴错阳差之后又返回了起点。人生的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没有彩排、也不会有回放,或许这所谓的‘阴差阳错’就应该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本应该欣然接受它。
照片中站在我对面的这位步入中年的男孩是我的老公,我称他为‘男孩’是因为我们认识的时候,大家都是一群和着泥巴,抹着鼻涕的孩子。记得在上小学的时候,他似乎就不是让老师省心的学生,要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在他转学之后还能在中学校园里认出他来。
踏入中学的课堂里,感觉和小学生就是不一样了。男女生的课桌上不再画着‘三八线’了,男生也没有小学的时候那么脏兮兮的了,看着也不像以前那样讨厌人了。居然在校园后面的树林里可以看到男女生围坐在一起,分享着在那时并不丰盛的零食。在冬季的时候,男生也会彬彬有礼地把火炉旁的一小块位置让给女生了。在不知不觉中,我们成了最让老师头疼、最让家长烦心的teenager。
我和他就是从那时开始‘化敌为友’,结为‘联盟’的。我和我最要好的闺蜜,还有他,和其他几个好朋友就组成了这样的一个’小分队‘。我们几个人就会常常一起进出,算是可以谈得来的好朋友。校园后的树林里、教室的火炉旁、勤工俭学的路上、朋友的家里都有过我们一起走过的足迹。
中学的时光既是美好的,也是短暂的。转眼间,就到了大家要分道扬镳的时刻了。走在这个分道的岔路口上,我和他才发现原来我们除了比较能谈得来以外,其实还有着更多的是相互吸引和爱慕。虽说分别就在眼前,但是没关系呀。我的家就在新疆,完成学业之后不是还会回家吗?而且,他不用出去上学,因为家庭经济的原因,他会在家乡找份工作或是学个手艺什么的。 就在那个情窦初开的时候,刚刚表白了彼此的爱慕之情后,我们就开始了异地之恋。
虽说四千三百多公里的距离算不上千山万水,但是对于八零后的我们来说,那时坐火车也需要三天两夜的时间,而且飞机也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在外上学,一年的寒暑假就两个。寒假的时间是一个多月,暑假的时间不到两个月。除去来回要在火车上的六天时间,再加上从乌鲁木齐转夜班车回到伊犁的一天时间,这样算下来,一个假期在家待的时间也就是几十天。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外地上学。一年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会在家,那么其他的时间怎么联系呢?只能写信,在那时一封信要等上三个多星期的时间才能到对方的手里。当然了,还可以打电话,但在九六年的时候,不是每家每户都有电话,学校的宿舍里也没有电话,打个电话也是需要经过几个人’口耳相传‘才能接到的。对于一个在外地读书的学生和一个家庭经济条件不理想的男孩来说,想听到对方的声音就是那时最奢侈的消费了。所以,我和他就把所有的思念写在纸上;把爱传递在这四千三百多公里之间。有一天,收到他的来信,他说他要和他的一个亲戚去煤矿干一段时间的活,这样可以多挣点儿钱,就能来学校看我了,得知这个消息后,我真的是惊喜若狂。兴奋的心情难以表达,几个晚上都激动地在想着见到他的情景。对他来说,应该就是像李宗盛的歌里写的那样“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飘洋过海的来看你”;而对我来说,当时的感觉就是“我连见面时的呼吸 都曾反复练习”。然而还没有等他存够来学校看我的积蓄,我就等来了爸爸的电话,老爸说他已经和我们班主任联系过了,让我赶快办理退学手续,我们的签证已批,将要移民澳洲。
那一年,我十七岁。和他正式以男女朋友的方式交往一年多一点儿。移民,不仅仅是要离他更远了,也会离开昔日相处的同学老师、亲戚朋友、家乡故土。我的心已经乱了,但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麻木的办理退学手续,搭上回新疆的火车和家人汇合。
回到新疆,因为他在别的地方干活,不在家。所以,我们连最后当面道别的时间都没有,我就飞往墨尔本了。
我想,那时我可能真的很傻,根本就没有弄明白移民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应该是到更远的地方去上更长时间的学,然后依然会回到自己的家乡。在异国他乡安顿好了之后,就给他写信了,详细的交代了回信时怎样写地址。也给他承诺了,等我上完学,一定会回去找他的。
无论是异地恋还是异国恋,我要面对的主要问题都是上学,而且来到澳洲后,需要学习英语,所以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我和他正在面对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只是一心想着赶快上完学,就可以回新疆了。在那时还是照样可以通信,只是等待的时间更长一点,那就一次多写一点,或是想到什么的时候就先写下来,然后再一起寄出去。或许是因为那时年龄真的太小了,脑子还不够想那么多的问题,我就单纯地认为只要学业有成,一切问题都会解决的。
一万四千多公里,近一年半的洪雁传情。有一天,依旧是那熟悉信封,让我看到就能心跳加速的字,彻彻底底地把我砸晕了。信的大概内容是说他回老家看望他的祖父母了,他的爷爷逼他娶他们老家的一个女孩,在我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已经结婚了,因为我和他的家庭差距太大,这个女孩和他们家算是门当户对吧!
这种只有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戏剧性的话,居然上演到了我的身上。泪水止不住地从我的眼睛里流了下来,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至今我还能清晰地感觉到当时全身麻木,毫无感觉的那种感觉。我记得那时爸爸进到我的房间问我怎么了?我居然麻木到连张口说话的能力都没有了。只是毫无力气地把信给了爸爸,老爸看了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泪水依然是有温度的。 第二天,我给他打了电话。我只想证实这件事是真的,我问他是不是已经结婚了?他说是的。我说祝他们幸福。当时我就在想,这就应该是我这辈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吧。
异国他乡的生活依旧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么过着。我本以为,我会对他恨之入骨,要不就是像用消字灵一样的,完全把他从我的脑子里抹得干干净净的。然而,你越想忘记的人和事,其实总是在自己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既删不了,也忘不掉。
其实,在那时,我们真的是太小了。还没有能力为自己当家做主。无论我给了他什么样的承诺,坦白地说,能不能兑现,我也不知道。就说那时的我,幼稚到连移民和留学这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出国方式都没弄清楚,又如何给别人一个具有说服力的承诺呢?
大概是2001年初,我回国看望奶奶。也见到了他,还有他的妻子,女儿。在那一刻,我才相信他是真的结婚了。看到他的女儿的时候,那一年我二十一岁,我没法想象在我这个年龄怎么能当母亲,那一瞬间,我似乎真的相信了,我和他的家庭差距确实很大。因为我怎么也无法相信,昔日那个脏兮兮的男孩,曾和我海誓山盟过的男朋友,已经做爸爸了。
当我再一次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家乡的时候,我知道,这个地方,以后我不会常来了。回到墨尔本之后,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偶尔和中学的几个朋友在QQ上聊几句,茶余饭后他们也会给我八卦一下他的婚姻生活,从而也证实了包办婚姻的弊端。
大概是在2002年,他离婚了。至于原因吗?当然逃不过包办婚姻的弊端这个事实。在这段时间里,我又开始和他联系了,我自己也说不上确切的原因。我只知道,在我的生命里,我从来不曾恨过任何一个人,我喜欢他,我确实很难忘记他。但要是说,让我在二十二岁的时候给一个两岁的孩子当后妈,无论我有多爱她的爸爸,我也很难迈出这一步。每天上学前和放学后,我都会站在电话厅里,用电话卡给他打很长时间的电话。在那时,我们似乎只谈感情,不谈未来。首先是我自己,我在那时已经弄清楚了移民和留学的区别,我知道,我是移民来澳洲的,未来我将定居于澳洲,回中国,我对任何一个人都承诺不了。直到有一天,他又一次告诉我,我们不能再联系了,因为孩子太小了,孩子需要妈妈。我能理解,在国内,孩子可以成全一个破裂的婚姻,而且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生活在单亲家庭中的话,上学会非常受歧视。
我的生活也又一次重新开始了。2003年底,我和一个比我大十岁的人结婚了。我们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我只想忘记所有的过去,一切重新开始。非常不幸,我自己选择的这个男人居然在婚后暴露出了种种人类的恶性。据心理学分析,他的很多习惯都是因为童年原生家庭的缺失,而导致的。但是,我却不愿做为那个为他的原生家庭‘买单’的人。在我的两个儿子快小学毕业的时候,我选择了和他分居。因为他平时对孩子就不怎么照顾,所以一直以来,其实他对孩子们来说,也差不多就是一个摆设。等到孩子上了中学后,我和孩子们商量了之后,和这个男人离婚了。
在我和他都结束了自己曾经不幸的婚姻之后,我们又远隔重洋的再次走到了一起。这一次,我和他的年龄都足以为自己的选择而承担责任;我们也都具有了不靠任何一个人而可以在一起的能力。 除了这些以前阻挡我们在一起的能力以外,最重要的是,这二十年里,我们彼此都一直在对方的心里。
自2015年,我和他从微信上取得了联系以后,除了我回国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以外,其他的时间里,我们每天都给对方发几十条信息。除了信息以外,视频和电话都是我们情感沟通的重要工具。
在这些年里,我不知道我们打过了多少的字?通过多长时间的国际长途电话?视频和语音留言了多少个小时?如果计算一下的话,我觉得,这些似乎都可以创造世界纪录了。
在我和他这跨了世纪的马拉松式的爱情得到了婚姻的正果,这只是我们爱情的一个起点而已。因为我们要一起面对的还很多,从异地恋到异国恋,我们要面对的就是我的很多习惯已经在国外有所改变,我十七岁的时候离开中国,在国外生活了二十二年了,这要比我在中国生活的时间还长。二十二年里,中国千变万化,熟悉的那座城市,熟悉的那些人,我却会在那里迷失方向。
我们都相信我们这大半辈子,在自己的生命中,只爱过一个人,就是对方。但是我们却从初恋走到了二婚。
等到他来到这里后,新的环境、陌生的朋友、不熟悉的语言都将是他需要面对的,虽然这些我们都已经很好的沟通过,也都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我依然祈祷着:我们的婚姻能永远在爱情中保鲜,我们的爱情不要被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给淹没了。
最后,把这个当年他写给我的字谜送给所有天下的有情人。
天鹅飞去鸟不归
受字中间多两笔
人尔结合就是自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