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8月2号,是胡三出狱的日子。8月的广东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热气。那气就像巫婆的手,你越想挣脱它,它越死死地把你抓牢。
下午2点正,穿着黑白条纹T恤的胡三不慢不紧地从那硕大的铁门中走出来,。来接他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啊逸。“我们回家吧”他们看着彼此足足五分钟,那是啊逸开的口。
啊逸是在她18岁那年的暑假认识胡三的。啊逸是个土生土长的广东女孩,身形玲珑娇小,身上总有着股让人说不出的灵气。
“三月过去了好几周,世界开始有点热,参不透的那种难过,忽然觉得没什么,我的梦,好多,我很好,你呢……”这是啊逸从广东飞往四川途中不断循环的歌,。那是2015年的8月2号,啊逸和林芝一同出发去四川。林芝是啊逸的高中同学,啊逸是林芝找了好久的同行伙伴。
她们到达成都的民宿已是深夜12点,在出租车上看着12点的成都,仍是灯火通明。啊逸眉头紧皱地看着着窗外的一切,她在想象她的前男友会在成都过怎样的大学四年。
很多人都说啊逸长得漂亮,的确,啊逸身边从小到大从来没缺各路男生的追求。啊逸也因此谈过几次不冷不热的恋爱,不过她的前男友,是啊逸第一次动了真心的男生。自从那男生甩了啊逸后,人称“江湖潇洒王”的啊逸这次真的没能潇洒起来。已经分手三个月了,比他们在一起的两个月还要长。啊逸明白,不该让想念的时间比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她想找回从前那个潇洒的自己。
来成都的第一天,啊逸和林芝去了“长巷”,在啊逸看来,“长巷”不过是条用古风包装起来的商业街罢了。而涉世未深的大小姐林芝却深深沉醉在着曼妙的古文化中。和所有知名景点一样,巷子里人头汹涌,充斥着各种不名气味,这是啊逸厌恶的。从小就到处出国旅游的林芝却乐此不彼地享受层层人浪带来的喧哗,她认为这是世间的烟火,是能让她真切感受到她真的到此一游了。
虽然啊逸从来都给别人的印象都是夜店小公主,社交圈极其广泛,别人都认为她性格开朗、活泼、勇敢、爱热闹。但也只不过是啊逸长得好看,从小时尚触觉敏感,爱打扮爱化妆,每次别人主动接近她的时候,她都用她礼貌的热情去招呼别人而已。
啊逸顺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有个男人逆着人群,向她直直地走过来,没有任何躲闪,他用直勾勾的眼神看着啊逸。啊逸觉得他的行为突兀,就在他们快要撞在一起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移了肩膀,避过了他。“啊逸,他好帅啊"“谁啊”“就是刚刚差点撞到你那个帅哥啊"“额,我没认真看他哎”林芝扯着啊逸跟着那个帅哥。那个帅哥叫胡三,他是巷子里一间小摊的伙计,是负责搓面团的。林芝扯着啊逸在胡三的店里买了好几份小吃,就为了能让胡三能多看她几眼。林芝站在小摊前用她的单反不断偷拍胡三,胡三发现镜头对着自己后,竟也毫不羞涩,有时还会主动对着镜头笑。啊逸就专心地站在小摊前吃完好几份小吃,啊逸知道胡三一直在看着他,可她不想给任何眼神回复他,因为啊逸心里觉得他真的挺好看的。啊逸就是这么个无胆匪类,越喜欢的,藏得越深。
胡三扎着个小辫子,皮肤嫩得像水珠似的,长得很是清澈。看起来只是比啊逸大那么个一两岁。
“只能当帅哥来看看就好了”啊逸是这样劝林芝离开小摊的。啊逸好不容易劝走林芝回到民宿,林芝却仍不停地念叨着胡三的笑,胡三的眼。啊逸清楚无论再怎么心动,他们都是两个世界的人,是无法交集的,是没有结果的。啊逸是个既现实又理想的人。
看来林芝真的是迷上胡三了。第二天,林芝缠着啊逸又去了胡三的小摊前,又是买了好几份小吃。“逸逸,我好想和他合影哎”“去啊”“我不够胆啊啊啊,好害羞”林芝这样对啊逸说。“哎,她说想和你合影哎”啊逸口里的丸子还没吃完就指着林芝对胡三说。胡三歪嘴笑了笑,林芝羞涩地走了过去,“咔擦”一声。“他还挺上镜的”啊逸心里想着。林芝看着他们的合照,开心地捧着单反亲了起来。回民宿的一路上,林芝不停地翻看着他们的合影,啊逸总是假装无所谓地撇一眼。“怎么能把喜欢的东西表现出来呢”啊逸总是一副潇洒的样子。
林芝,她爸妈都是高知分子,且家里富裕,从小她想要的,没有什么得不到,是个活得特别有底气的姑娘。啊逸不同,来自小康家庭,虽说长得漂亮,可是啊逸她爸说过:“漂亮没用。”所以啊逸打小就自卑,想要的从来不会说出来,害怕被别人看出底牌。林芝是娘胎单身,想法特单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林芝羡慕的爱情。啊逸呢,在她印象中她爸妈的关系就像两个同居者罢了。所以她从来不相信爱情,不信任爱情的力量。她不幻想任何爱情,不向往任何婚姻,不渴望任何小孩。她知道人生来孤独,恋爱也永远无法摆脱那孤独,因为那孤独是被镶进人类血脉中的。
第三天了,林芝特意去买了长巷的明信片。傍晚,啊逸和林芝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摊位。“哎,啊逸你说啊,我们连续三天都来看他,他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偷窥狂啊?”“……”啊逸没有回答林芝,她在望着摊位发呆。林芝好像特意准备似的拿出了笔,“啊逸,我要写什么给他好呢,既可以表达我的爱意,又不会太露骨。你这个文科生快帮我想想吧。啊啊啊,我还想拿他的微信……”啊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芝,啊逸没想到林芝居然会那么疯狂。啊逸谈恋爱谈得多,情书没少写,随口拈来几句情话来应付林芝。
林芝屁颠屁颠地拿着明信片涌到摊位前,先要了一份丸子,“帅哥,你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林芝接过丸子的同时还顺手把明信片递给了胡三。胡三又歪着嘴笑了,他直接拿起他的手机给了二维码让林芝扫。啊逸在隔了好几层人浪中瞄到林芝拿着手机笑了。啊逸也笑了,她终于拿到胡三的联系方式了。
“他的微信名叫‘能怎样’哎,好可爱啊,原来他叫胡三啊。他的朋友圈好像很少哎。”林芝看了他的朋友圈后,又上微博里搜胡三。“啊,他的微博有他的自拍哎。……咦,他的自拍怎么都不穿衣服的,好丑啊他的自拍……哎,有他的视频哎……啊,啊逸,你快看,他居然有这种癖好!他不仅穿女装还装女人……不行了我,他太恶心我了,亏我还写了情书给他。”啊逸看了看林芝手机里的胡三,她没有说话,用同情地眼神看着林芝。看到这些,啊逸内心也是无法平静下来的,但是她没有林芝那样的反应。她觉得这个胡三突然有点意思了。林芝过激的反应让啊逸明白,林芝对胡三的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那晚,啊逸仔细地看了胡三所有视频,她想要了解更多胡三,她始终认为胡三背后有更大的真相,那真相就像胡三的微信名“能怎样”一样让人感到无边无际的无奈。不得不说,女人的第六感有时真的准得厉害。
啊逸悄悄地加了胡三的微信,她没有表明任何身份。胡三也是够可爱,不知道是不是知道那是啊逸,竟和个陌生人聊得风生水起。在和胡三聊微信的时候,啊逸竟也忘了所有林芝给胡三的标签。啊逸开始依赖这个陌生人了。啊逸不敢把这一切告诉林芝,不仅因为林芝不想再听到关于胡三的一切,更因为她认为这是对胡三的“独宠”。
啊逸是个奇怪的姑娘,朋友们都说她总是很神秘,她好像永远有自己的频道。啊逸深知自己的奇怪,生性冷淡的她甚至很享受这份自己营造的神秘感。她一直在找和他同一个频道的人,而她觉得胡三就是。
在成都的第十一天,“我要走了,今晚九点的飞机”早上啊逸发了条微信给胡三。啊逸等了一天,没有收到任何来自胡三的回复。她们准时的来到机场候机,啊逸还是和往常一样,戴着耳机听着歌,只不过循环的歌变了。
起身排队检票的林芝比啊逸先走一步进机,啊逸刚走前几步,眼前又有个男人逆着人群,向她直直地走过来。还是那个毫不躲闪的眼神,“一路顺风”胡三说完这句,就擦身走过了。啊逸没有回头看他,她知道看不得,一回头就舍不得走。“果然够厉害,这样都猜到是我。”啊逸这样想着。她对待感情从来都是不留退路的方法,敏感、刻薄、决绝、极端。
10月3号,正在放国庆假的啊逸趁机帮别人做模特赚钱。她们在旧街里取景,啊逸靠着墙神情冷漠地看着镜头。再一次,还是那个男人直直地毫不躲闪地走向她,“好久不见”胡三歪着嘴,笑着说。墨镜下的啊逸一脸惊讶,但很明显她笑了。其实,自从啊逸回广东后,啊逸就退了微信。天性冷淡的她,想留那份神秘给身旁的人。后来才知道,胡三是通过林芝给的明信片大概定位啊逸的。那天是胡三刚好逛旧街的时候偶遇到啊逸的。广东很大,有缘的人始终会遇见。
胡三是来广东闯荡的,因为他觉得广东不仅有很多的机遇,更有啊逸。胡三小时候是典型的留守儿童,他在初中的时候就辍学了,他知道他需要更多的钱。
自从那天的重逢,啊逸与胡三一天天地熟络起来。啊逸清楚胡三对她的心意,她也清楚自己的感情。不过啊逸明白他们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逸选男朋友,并非单纯追求所谓感觉,因为靠感觉撑起的爱情太单薄,她要求他要有实实在在令她欣赏的地方,不能光靠爱。可是啊逸终归心软,她还是接受了胡三。
胡三好像也知道啊逸的标准,于是他白天打工,晚上就上夜校。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胡三觉得自己无论怎样都没法赶得上啊逸,他很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可能对于啊逸这种把书看一遍就明白全部的高材生来说,她不明白为什么胡三的付出与进步不成正比。她真心希望胡三能和他站在同一高度,她总是监督着胡三的学业。胡三没有说出他的压力,没告诉她,每次她的关切都会增添他的挫败感。学到深夜的胡三仍然没有一丝睡意,已经持续很久了。在很久后的一天,胡三终于向医生求助了。这些,胡三都没告诉啊逸,他不舍得把痛苦分给啊逸。上了大学的啊逸,做模特,做主持人,做魔术师,做摄影师,为了对得起所有的爱,她努力地活得精彩活得上进。胡三不知道,啊逸从来都是个野心很大的姑娘。
在外人看来,除了长相看起来般配,其余的条件他们都似乎太悬殊。不过胡三不介意,他努力地追逐啊逸,不管自己都辛苦。啊逸也不介意,毕竟她是优秀的那个。胡三从来没告诉啊逸关于视频的事,啊逸也没问。直到啊逸的前男友来找回她的那天。“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和啊逸在一起,滚吧你,啊逸喜欢的是我这种”方正杰满嘴飞沫地对胡三大喊。方正杰是啊逸那个曾经爱得撕心裂肺的前男友,他戴着金丝框眼镜,长得高高大大,衣服没有一丝褶皱,是比胡三优秀太多的男人,不管是从外表、学历、家世。“起码我很爱啊逸,我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我从来没让她难受。你呢,你好意思说爱她,你甩她的时候,你多爽啊,我们啊逸多难过你知道吗。你后悔了就回来找啊逸,你当她是什么了,她的心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胡三终于爆发了。
那天起,胡三下定决心要发奋了。他从小对表演感兴趣,他想换一条路拼一拼了。啊逸表面支持胡三,不过她担心娱乐圈太复杂,胡三会受伤。
胡三这二十二年来好像是第一次被老天眷顾了,他的演艺道路尚且走得顺利。由于他不是科班表演出身,虽然没有一夜出名,但是他气质出众,还是有导演愿意找他做男七号的。胡三每天都在片场里学习,啊逸每天都在大学里上课,自然地两人不免联系少了,争吵多了,猜疑多了。那天是他们的恋爱纪念日,啊逸为胡三准备了他最喜欢的明星的亲笔签名,啊逸悄悄地放进了胡三的背包里。她看到了一只粉色的小熊挂在他背包的内层。啊逸从来没有送过那样的小熊给胡三。啊逸是有点生气了,她立马打电话给林芝解决问题。“撕了那个签名,真是的,居然敢挂其他女生给的小熊,咱们这口气可不能忍”“啊,会不会太过分啊”“怎么过分了,这可是证据哎”林芝是这样怂恿啊逸的。大概啊逸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真的这么做了。胡三看到撕碎的亲笔签名,他还是笑着把自己的礼物捧给啊逸。没想到,啊逸一手把礼物扔到地上。这些日子以来,胡三和啊逸心里都有了一层隔阂,渐渐地猜疑、不信任、生疏在两人心中生根发芽。啊逸还是很爱胡三的,只不过她把胡三当作最亲的人,她才会对他大发雷霆的。很多人不懂,明明啊逸心里很爱胡三,却老是做伤害胡三的事。可能是啊逸是个很怕受伤的人,对方退后一步,她就想消失。
那天晚上,啊逸写了长长的一条短信给胡三,内容是控诉胡三的爱太平淡。啊逸果然是个爱玩的女生,她永远在追求刺激与快感。那次,胡三真的难过了,他对啊逸真的是失望了。他以为啊逸真的从心里嫌弃他。胡三真的受伤了,他选择让他们先分开冷静一下。
是胡三吗,“我们xxx剧组的季导看了你的女装视频后,觉得男二号的角色挺适合你的,来试一下吗”胡三在分手几天后突然接到这个电话。关于他的扮女人的视频,那是他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噩梦。
记得一年前,一直照顾他的爷爷突然就病倒了,是晚期胃癌。不管治疗的结果如何,胡三都想把爷爷的日子能延长一天是一天。他爸妈远在外地打工,高昂的医药费,胡三根本负担不起。胡三没有学历,没有资产,没有体面的工作,他没能从银行里贷更的钱。于是,他选择了贴在他家门口外的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上的民间借贷。不知道成功借贷对于胡三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爷爷的病终归是拖不了多久,爷爷去世那天,一群陌生人堵在了爷爷病房前,他们是来追债的。他们把胡三抓去了一家不太正规的传媒公司,他们威胁胡三,要不就还债,要不就扮女人拍视频,要不就死。很明显,胡三选择了第二个选项,那是委曲求全的办法。胡三长得清秀,扮起女人来真的有几分神态,可是他扮起来越像女人,他就越觉得自己恶心。胡三没有告诉啊逸,一直以来他都经常梦到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可是现在胡三无所谓了,他已经失去一切了。可是他还想努力和啊逸站在同一高度。他不是不知道季导在圈内的名声,好色、贪财、刻薄、易怒。季导约他晚上十一点来酒店面试,兴许胡三把着当作了奋力一搏的机会,他真的去了。
“三儿啊,我等你好久啦,哈哈哈哈哈”季导很热情地搂着胡三的腰。胡三下意识地闪了闪腰身。季导是个身材魁梧,大腹便便,留着长须的中年男人。
“我们是古装剧,你这个角色呢,是个长得比较英气的女人,我看了你的视频,觉得你真的很适合。要不你先穿上戏服上妆给我看看吧”。胡三在犹豫,不过他已经失去一切了,便有了不顾一切的勇气。
“这个角色果然很适合你啊”垫了假胸的胡三果然女人味十足。
“来吧,胡三”不知什么时候,季导把他的手放在了胡三的臀部。胡三推开了季导,想要脱衣服逃走,季导却死死抓住胡三的手肘,把他摔进浴室。
“来嘛,不要害羞,这种视频都拍得出,我们就来玩玩嘛”季导紧紧地抱着胡三,尝试着亲他。胡三真的怕了,就在季导亲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刚好抓到酒店里的玻璃口杯。他一手把口杯砸到季导的头上,季导的头出血了,季导更来气了,拿起花洒往胡三的头上砸。胡三也聪明,在他们打斗期间,他把水龙头开大,待水漫出来后。一鼓作气把季导的头往水里摁,没过多久季导不再挣扎。
胡三慌了,拼了命地逃。那天是2016年的7月28号。29号是啊逸的生日,还没到12点,胡三还没来得及对啊逸说第一个生日快乐。
季导当时只是晕了过去,还受了皮外伤,可是季导却一口咬定是胡三故意伤害他的,由于季导的名气大,说的话总是让人觉得可信。没钱请律师的胡三不出意料地输了官司。胡三入狱了,刑期一年。啊逸是9月份才知道胡三入狱的。就在胡三生日那天,啊逸去他家找他,摁了很久的门铃,吵得邻居都出来了,从领居口中才得知这个消息。
后来,啊逸去监狱里探望胡三,都被他拒绝了。啊逸让狱警递了封信给胡三,里面只有一句话: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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