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是没有了吗？

我正在里屋拖地呢，丫爸推开门冷不丁冒出一句：“大伯——是没有了吗？”

问完他又把门关上了。没头没脑的。

没有了，就是说不在人世了。

我大伯(bǎi)可是好好的。他大伯早几年就去世了。

他问的是谁？我们称呼上就这两位共同的大伯，他不可能问我家大伯，因为他很少跟我回去，跟我家堂兄弟也联系不多。

那么就是他家大伯了，可是他大伯明明早就去世了呀。

细思极恐……丫爸是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么？再说他年前还回了老家一趟，他那么孝顺的人，如果大伯健在，他能不去看望么！

假如他真的忘记了，那么，这说明什么？老年痴呆提前了啊！

这真让人绝望，他才四十多岁啊！

可是想想他这些天的表现，果然有迹可循——

吃完早餐后两个小时，他怀疑自己没有吃过早餐。

晚上上床之后，他怀疑仓库门没有锁。而白天他经常搬了货之后忘关仓库门。

明明是自己泡的茶，放凉了他也不记得喝。

已经发生过两次了，他睡觉时没有锁后门，我早上第一个起来发现的，吓了一跳，以为有贼进来呢。

天天去新店值班，不是忘了拿钥匙，就是忘了带手机。

炒菜的时候，居然忘了放盐！对于一个专业厨师来说，这简直不可原谅。

他只记得晴儿不吃葱蒜，却总是忘记小丫也不吃——小丫已经感到深深被伤害了，觉得爸爸对她的爱不及姐姐多。

说好的中午给我们做糖醋咕噜肉吃，买好肉却忘在菜市场了，只得再跑一趟。

总是不想戴口罩，小丫要不停地提醒他，从最开始的不厌其烦，苦口婆心，到现在的怒目而视，恨铁不成钢。

每次跟我吵架时都说：“我以后会闭嘴的，啥话也不说，反正都是你有理。”可是过不了半小时，他就忘了，又找我说话。

……

哎呀呀，类似的事情说也说不完，不胜枚举呀简直。

可这些都是小事儿，跟忘记他大伯还在不在世这件事比起来，无关紧要。

我生怕他打电话回去问家里人大伯怎么样了——万一给他家堂兄弟知道，这还得了！会落个不关心家里老人的罪名，还会弄僵兄弟关系……

想到这里，我地也不拖了，拖把也不洗了，打开门冲出来，朝他喊：“不要打电话回去！不要问大伯的事！”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你大伯早就不在了，”我说，“你难道忘记了吗？好几年了，他得的是肺癌。”

“我知道呀。”他说。

“那你刚才还问——大伯是没有了吗？”

“我刚才往冰箱里补货，发现大瓶的百事可乐没有了，就随便问你一句——大百事没有了吗？你听哪儿去啦！哈哈哈哈哈……”他笑出猪叫。

那你干嘛在“大百”后面要顿一下才说“事”？为什么不说“大瓶百事”？为什么不带上“可乐”两个字？

害得我胡思乱想这好一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