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往事

小城往事

在这个闲逸的午后，我本不该想起他来的。但是脑海里就像有一个虫子在蠕动撕咬一样，还是抑制不住的想起他来，大抵是因为刚才的一个梦，梦回镇雄县，一声又一声的叫卖声把我从梦中惊醒，在我的脑海里回荡着，“包谷饭，菜豆花，白豆花~”“废铁拔废书搜来卖~~”“卖蜂窝煤~~~”

其实我和汪老二算不上熟悉，我和汪老二认识很久了，但真的不熟悉，我和他是初中同学，依稀记得那个腼腆的干净男孩儿，大名叫什么就真记不住了，大家都叫他汪老二，应该是汪家老包的，具体是不是不知道，也没有去细究过这些。

初中那几年，由于性格原因，我和很多人是没有交际的，所以我和他不太熟悉，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真正的开始说话，是在高中以后。

也是一个午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午后有缘，很多事情都总是发生在午后，高二的午后，一个逃课在宿舍看小说的午后，正当我如饥似渴的看着书，憧憬着变身主角的时候，一阵抑扬顿挫的叫卖声把我惊醒：“卖蜂窝煤~~”

在镇雄这个地方，这种叫卖声总是那么的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大家都见怪不怪，不过很少在大中午叫卖的，大多是在清晨或者傍晚，人们的生活规律决定了就应该如此，很少有人愿意把中午的闲暇时间用在处理家庭琐事上面，更别说买什么蜂窝煤了。

正当我翻过身来，暗自埋怨着，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YY的时候，一声更加高亢的叫卖声响了起来：“卖蜂窝煤了~~”只加了一个字，却喊出了不同的腔调来，又是另外一种味道，我决定要出去看看这个男低音是谁，准备给他一些教训，不得不说，高中那时候的我，脾气是有些暴躁的。

我胡乱的套上衣服，圾着拖鞋摔门而出，我看到了那个东张西望的身影，或许是门与墙碰撞的声音太过于响亮，亦或是出于长期的一种直觉，他直接转过头望我这个方向看过来，我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他的脸上出现的那一丝喜悦。

然后我们都愣住了，原来是他，他竟真的去卖蜂窝煤，这是一个我不能接受的结果，大家都在讨论他的事情，我不是太相信，不曾想却遇见了他。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潮红，眼神尴尬的闪躲着，那原本干净的脸上鼻子两边是黑的，大抵是擤鼻子的时候捏黑的，脸颊两边有两条清晰的黑线，那是汗水流下来清洗出来的一条水沟。

一刹拉的尴尬，他还是腼腆的一笑，然后往我宿舍的旁边那一条巷子走去。

“哎，等哈，我要买。”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开口，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愿意去管闲事的人，不过我想他身上应该有些故事，就像小说情节里面的一样。

“哦。”他明显的整个人一顿，明显的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下意识的去揪衣角。

“上来嘛，我真的要买。”我对他强调一下，但其实我真的不需要买蜂窝煤。

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往楼梯走来，我把衣服整理一下，进屋把被子胡乱的铺一下，准备着怎样的措辞，大抵是有些胆怯，又返身把小说书藏在枕头底下。

他在门口打量一下我的房间，这让我很尴尬，我的房间历来都是脏乱差的代表。我把他让进屋里来，那时候的我被小说影响太深了，很想知道点什么，或者了解到点什么，但却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进行开场白。

我还在脑海里想着各种各样小说场景的开场白时。

他突然说：“你这里木待火。”

“葬热的天，那个烧火。”我下意识的回答。

“昂你还说你要买蜂窝煤。”他皱着眉头，好像有些不高兴。是的，如果是我，我也不高兴。

“哦，罢得，闲时买了忙时用。”我有些不好意思。

“哦。”他没有再说其他的，就坐在凳子上，低着头，他还是那么腼腆，好像一直都那么腼腆。

“老二，能说哈不。”我试探着问道，其实我真忘了他叫什么，依稀记得大家都叫他老二。

“没啥子说类，我葬个也不错。”他抬头看了一下我，却更加拘谨。

我没有再问下去，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没有接，从身后拿出一个大一些的饮水杯，上面满是黑色的指印，“我习惯喝这个。”他拧开盖子，喝完之后用拇指靠手腕的地方擦拭了一下刚才喝水的边沿，大概那个地方比较干净。

“其实做啥子都可以的喂，能挣钱都安逸的。”我试着安慰他，以拙劣的语言。

“嗯。”他没有回答我，又喝了一口水。

“葬会不读书了嗯。”我试着问这个核心的问题，那时候的我们，不读书是很离经叛道的，如果萌发了不读书的念头，我们会被母亲的眼泪一次又一次的说服。所以我比较惊奇他不读书的原因。

“读不下克昂都不读了嘛，反正也是读不到书呢。”这次他没有喝水。

“屋头会同意昂？”我依然不相信，尽管发生在我的面前。镇雄人对待子女教育的那种态度，真的很根深蒂固，好像子女不读书就是犯了天大的罪一样。

“木待办法的苦。”短暂的沉默，他给了我一个这样的答案。

“哦。”我没有多问，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事情不足与外人道，每一次挖掘都是可能成为二次伤害，除非他主动的坦露。

“你们要好好呢读书，要珍惜之个机会。”我注意到他看着我的枕头，我一回头，才发现原来刚才太慌乱，小说书没有藏好，正好露出来书本的侧面：佛本是道。

“呵呵。”我满脸尴尬的说，“我就是闲暇时候随便看看。”

“米有上课昂。”他直勾勾的看着我，“你们一中今天米有放假的嘛。”

“呃，我今天是脑壳有点痛将米有克上课呢，将边听到你喊昂，想买点蜂窝煤。”我开始转移话题。

“昂等你要的时候我给你送来。”他站起身来，“我要走了，要克槐树路啊边给送蜂窝煤。”

“哦，昂有时间过来玩嘛。”我不知所措的寒暄着。

他在离开的时候看了我一眼，点了一支烟，然后默默的就这样望槐树路那边走去，我估计他是想发只烟给我抽的，想了想又放弃了，当时的我倒也不抽烟。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进屋坐下，久久不能平静，突然觉得佛本是道放在床上有点不合适，疯了一样抱着它往华中希望读书社赶去。

后来我与汪老二是有些往来的，每每邻居或是朋友需要蜂窝煤的时候，都会帮着他介绍一下，却从不说他是我的同学，只说是老乡，周边相熟的同学和朋友在谈论关于他的时候，我都不太参与，我一直都坚信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后来我读大学回去的时候，去过槐树路那边找过他，可那些熟悉的板车都没有了，也没有了熟悉的叫卖声，听说是镇雄搞什么市容市貌建设就不允许板车的存在了。

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聚在一起聊天交流的时间都没有，逐渐的也就没了他的消息，我也逐渐的记不起来他了，听说他有了一个老婆，有了三个孩子，好像当年不读书也是因为他现在的老婆，不过也不知道真假，大抵是真的吧。

如果现在还有板车，或许他正拉着一板车的蜂窝煤，他的妻子在后边稳着，推着，大一点的那个孩子或许在家守家，小一点的两个，车把子一边一个，或愁眉苦脸，或喜笑颜开，不过大抵是喜笑颜开的吧。

汪老二憨厚的笑脸仿佛又出现在面前，还有那一声声的叫卖…

“卖蜂窝煤~ 卖蜂窝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