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很宽大,坐北朝南正面三间是土坯筑成的茅草房,东边也有两同样的三间,只是较矮些,左右两个窗户下栽着树。一棵高大的石榴树,花儿已枯萎,只在茂密的碧叶间呈现出星星点点的红。但另一棵的花正开得热烈,花是白的,满树的雪白,株型与石榴树不相上下。那香味清新淡雅爽心爽脑。
我大喜,直奔过去,仰面观望,啧啧称赞。问黑皮:“这是啥花儿啊,乍恁香?树上好像落满了雪花。”
黑皮在院角拴了毛驴,一边走来将我怀里的那两只小兔捉出,放在树下的一个小筐子里,说,“没见过吧?这花叫枙子花,很香的。前几年我到山上采蘑菇,挖回来的,那石榴树也是。只可惜石榴花儿已败了,树上的花儿开起来,像打满了红灯笼呢。”
他搂着我肩膀往正屋里走,“不过,这石榴花儿虽没了,到秋季,能结好大的石榴,没有籽,甜丝丝的,你到时再来,准保馋得流口水。”
他说着时,我已经想流口水了。进了屋,黑皮叫了一声“爹,娘,我们回来了。”但没有人应。他让我坐,拿过方桌上的茶壶,给我倒碗水,说,“他们可能去赶集了,老弟你喝水。”然后自己倒了一碗,端起“咕嘟咕嘟”一气喝完。
我慢慢喝着,问他:“姨爹姨妈到哪儿赶集了?”
黑皮拿手抹抹嘴唇,说道:“我们回来的那条路再往东去七八里就是镇上,双日子逢集······”
正说着,就见姨爹姨妈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我赶紧站起,姨妈紧走两步上来拉住我的手,抚摸我脑袋,说道:“这孩子,又长高了。”
姨爹也过来夸了我一回,然后坐在方桌边,抽着烟与黑皮闲话。黑皮问:“爹,你们从集上才回来呀?东西都卖完了么?”
姨爹说:“嗯,也不是才回。东西在镇上后半晌就卖完了。我们紧赶慢赶回来,晌饭后拽上门就到村西头你二大爷家去合计你的喜事。”
“不是合计好了吗?还有啥说头?”黑皮不以为然地说。
“你懂个啥?娶个媳妇容易么?事事都得想到。”姨爹颇为不满地瞥他一眼,眼角上那深深的皱纹跳了跳,默默地又抽起了烟,似乎仍然在盘算着什么。
姨妈趁这机会,赶忙出去到厨下烧饭。我也趁势溜出,到院里去看我的小兔。此时,暮色氤氲,与枙子花香笼罩了这个很大的农家小院,那条黑毛驴正摆着尾巴吃着一个长方形柳条筐子里的青草。
我拿出几绺喂了兔子,逗弄它们玩了会儿,一群蚊子在身边飞舞,赶紧又躲开,跑到西边厨下看姨妈烧饭。那土灶膛里的火正旺,姨妈站在灶台边忙活着。见这火,我又来了兴趣,蹲在灶口,拿起旁边的柴火往里塞。我问:“姨妈,你家天天都是烧柴做饭么?”
姨妈一边翻动着锅里的菜,哧哧地响,一边笑道:“傻孩子,乡下比不得城里,不烧这个烧哪个?”我这才想起靠近毛驴的那个角落里垛了很高的一堆柴火。“呀,这多好哇,在家里,我妈见我玩火,总是训我呢。”我把一根枯枝添进灶里,兴奋地说。
“火得用到该用的地方,你那玩火,跟这烧火不一样呢。”姨妈笑嘻嘻地说,“以后常来玩儿,就帮我烧火吧。”
晚饭做好了,我帮助姨妈拿着碗筷来到正屋,见姨爹还在与黑皮絮叨着什么,黑皮低着头,不停地拿手揉搓着汗衫的下摆。一个黑塔似的汉子,此时,完全与我一样,是个小孩子了。
姨妈说:“吃饭吃饭,老是叨来叨去那些事儿,也不嫌烦。”
吃饭间,姨爹又问黑皮:“彩礼可放好了?这是当紧的。”黑皮边往碗里扒饭,边点头。
姨爹慢悠悠给我夹了一块菜,又问姨妈:“二大爷说压床是在啥时候,我有些记不住了,是在喜事当天还是头天?”
“哎呀,你这记性,是头天晚上。赶紧吃饭,别再唠叨了。到时听二大爷摆布就妥了。”姨妈不耐烦地白了姨爹一眼,也给我夹起了菜。
我正吃时,猛听到“压床”这两个字,便停下了筷子,望了望姨爹姨妈,本打算问问,可看了看他们的脸色,又觉得不适宜,好像他们都在为这办喜事心怀惴惴似的,便打消了念头。何况这饭菜也太香了,与我家烧煤做出来的味道迥然不同,就又埋头扒饭。
晚饭后,黑皮搬出一个竹床放在院中,我躺在上面,他摇着芭蕉扇在我身边坐着。姨妈姨爹收拾了后也来闲聊了会儿,便回屋睡觉了,临走时嘱咐黑皮:“你弟弟是城里人,别让他被蚊子叮着了。”
皎洁的月亮升起来,院子里洒满了如水的月光。石榴树和枙子花披上了雾一般的轻纱,花香阵阵袭来。四周蛙鸣一片,还有蛐蛐的啾啾声夹杂其间,有一只黑猫喵呜一声,从院墙上掠过,估计忙着去逮老鼠了。
好静的农家小院。在我家,晚上总是响动着路上呼呼而过的车轮声,还有那刺耳的喇叭以及拖拉机突突的轰鸣,令人一惊一乍的。我惬意的享受这宁谧,黑皮好像也在享受,只是在我身边不停摇着扇子。良久,我问他:“黑皮哥,我这样躺着就是给你压床吗?”
他听后呵呵大笑,拿扇子忽忽在我身上扇着,说:“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明天,我带你上山捉山鸡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