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爷爷说那过去的事儿

听爷爷说那过去的事儿

爱人的爷爷年轻时上过私塾，识字会记账。那时候正在打内战，国名党到处抓壮丁上前线，爷爷不想上一线打仗，便请求母亲让自己可以上学识字，这样就可以在后方做做文书之类的工作。爷爷的母亲爱子心切，卖了一头牛以供爷爷读私塾。

怎料爷爷刚学完，仗打完了。爷爷便凭着所学的知识去报考了当时的林业干部院校，毕竟那个年代能识字认字的人太少了。

学了快一年，眼看要毕业分配工作了，院校却被撤销，爷爷那批学生也被遣散，爷爷就这样回到老家。又恰逢当时的国有银行在招会计，负责招聘的人认识爷爷，便想让爷爷去担任这个职务。

爷爷应承下来，那人便回去着手安排相关事宜。爷爷等了几天却等来一封信——会计的职位已经由先到的人担任了。

爷爷那时也没了念想，便专心在家种起了田。

到了三年大饥荒时期，很多逃荒的人跑进山里，来到了爷爷的村落。爷爷说那时候古朴的村落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村里的人们都友善的帮助外地人在当地建房子，教他们在大山里生存的技巧。

村子也是在那个时候壮大了起来。

这一转眼到了文革时期，爷爷这类文化人成了被打击的对象，他被拖去劳教所关押，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而管教他们的却是村子里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同村人，其中不少还是当时逃荒过来受到爷爷照顾的外地人。

那十年里爷爷过着非人的生活。每天早上天未亮就被叫起来干活，一天干满十几个小时才能够休息。而休息的地方是用泥巴糊成的牢洞，十几个人挤在一起，洞里的地面常年潮湿，湿气沿着地面直钻身体。

那个年代每天都有人死去，更不要说身在这炼狱般的劳教所。那里面经常有人受不住煎熬，一病不起的有，因湿气身体大面积溃烂的有，自杀的也不在少数，最痛苦的莫过于心灵的摧残。

爷爷说那些管教他们的人经常用粗鄙的话语对他们进行肆无忌惮的辱骂，你不能抬头，你一抬头棍子就敲了上来。爷爷只能拼命的干活，让身体的疼痛掩盖内心的愤怒和悲哀。

爷爷被关起来的那几年，奶奶在外面也吃尽了苦头。隔三岔五挂上牌子，戴上高帽，被押出去游行批斗。奶奶那时候被剃了阴阳头，一半光头，一半长发。那时的人性扭曲的可怕，对一个妇女下手也是狠辣异常。

肉体和心灵的双重伤害没有打垮奶奶，她为了两个孩子艰难的支撑起这个家。

那会儿日子是难熬的，一天一天的捱过来。奶奶天天盼爷爷，却也知道爷爷凶多吉少。两个孩子要养育，家里的田地也需要打理，奶奶一个人的体力实在忙不过来，便和村里一位单身汉住在了一起。

仪式没办，奶奶那时候顶的风声实在太大，还好对方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无亲无故，也不嫌别人嘴碎。就这样家里多了一个壮年劳力，日子便好过了许多。

如是一年年的过去，白云苍狗，夏去冬来。奶奶对爷爷能回来的期望一天天地变小，那个年代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保证。繁重的生活压力让奶奶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多愁善感，只能将这一份希冀深深地压在心里。

十年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爷爷回到村里的时候，奶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爷爷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去的，奶奶见到爷爷时又是什么样的心境。

千帆过尽，希望一点点被朝升日落消磨，在犬吠鸡鸣间流逝，最后终于屈服在时光里将心门一点点的闭合。

如今，归人轻轻叩响门楹。开门相见的一刻，会否有泪滑落，还是抱头痛哭，抑或百感交集无从诉说。

而今，爷爷坐在自家院子里晒着太阳和我随意聊着这些，时不时端起杯子抿上一口茶。这是自家种的春茶，孩子们负责采摘，奶奶负责翻炒，卖相一般，滋味却很好。

我问爷爷恨那些曾经虐待过他的人吗？

爷爷笑笑，“我都八十多了，那些给我带来苦难的人都活得没我久，我现在能享受天伦之乐，每天看看电视读读报纸，雨天听听戏，晴天晒晒太阳，还有你们偶尔过来陪我聊聊天说说话，挺好。我很感谢现在的生活，要知道那些逝去的人连手机都没见过呢。”

经年累月的皱纹爬满爷爷的脸庞，每一道似乎都在诉说着一段往事。那些过往消弭在话语间，却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头。

奶奶在远处的菜园里摘菜，为晚饭做准备。八十出头的高龄，身体却很硬朗，提着一大篮子菜爬山依旧健步如飞。

无情的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刀砍斧劈的印记，却也为他们披上了一件素锦。素锦之上是风轻云淡倥偬安好的岁月，掀开衣角，入眼的却是触目的坎坷和惊心的过往。

那些或平和或狰狞的斑驳流年，就如屋前小溪上的粼粼波光，潺潺静静，浅浅低吟，越过大山，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侧耳倾听，仿佛听到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听爷爷说那过去的事儿

和祖辈们的经历相比，我们有什么理由伤春悲秋，不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