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苍耳
第一章
七年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几条细小的皱纹不知不觉爬上了眼角，只能化着浓厚的妆容来遮掩，一身感性成熟的衣着，但偏偏还要穿着一双脱离年纪的白色帆布鞋。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孑然，沈孑然，我要来赴我们的约了，你可好，我很好，可是，见不到你，我没有了更好。
你还是习惯地坐在窗边靠墙的位置，桌上放着刚点的摩卡咖啡。
你纤长的手指衔着一支薄荷味的香烟，熟练地吐着烟圈，那些逐渐消散的烟晕氤氲在潮湿的空气里，也弥散在我们那些年的踽踽独行中。
我就这么安静地无声地站在落窗玻璃外面，隔着一层真空玻璃，像隔着一个世界般的，看着你，想念着你，却始终触碰不到你。
幸好，你还穿着那双白色帆布鞋，上面那只我亲手画的哆啦A梦还在傻傻地笑着。
可是，它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褪色了，连憨厚可掬的模样都渐渐隐褪不见了，现在的它模糊老旧，像一把生了锈的锁，封存了所有的回忆与伤痛。
孑然，我来了，我来赴我们的约了。
你抬起了那双凛冽清伶的眼眸看着我，有人说，一个人的故事全藏在他的眼睛里，我想孑然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人吧。当初，你是多么有灵性的姑娘，见过了世间沧桑，见过了悲欢离合，见过了凄潦荒芜后，原来也会这么无奈黯然。
未姁，坐吧，帮你点了抹茶。你还是很贴心地替我点了我一成不变的抹茶。我艰难地吐出你的名字，孑然，好久不见，你好吗。
你邪魅地冲我一笑，好久不见，未姁，我不好。
我想过这句话的多种答案，也想过你过得不好，可是，却没料到你是这么不好。
我转过头不再看你，怕自己忍不住快要决堤的泪水，你低眸又点着了一支烟。
从前最讨厌烟味的你，现在却无烟不欢。
你说过，你父母为你取名时，只是祝愿你成为一个独立坚强的姑娘，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茕茕孑立这个词的含义。
你还说，孑然，就是孤独的样子，但是你却不想活成自己的名字。
可能命不由己吧，都说名字代表他人对你的祝愿，而你现在却真的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记得第一次在作业本上看到你的名字时，我站在讲台上脑子一抽没文化地大喊，沈子然是哪位同学，沈子然，你的作业本，沈子然······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前排一姑娘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服气地鄙视了我几眼，班长，不是子，是茕茕孑立的孑。
我发誓在当时那么尴尬的空气里，我只是十分单纯地在想，这姑娘的眼睛好漂亮，清澈的像一汪清潭，不对，是像北极夜晚的繁星璀璨，深邃舒服，温暖地想让人住在里面。
好吧，我承认作为一个姑娘这样评价另一个姑娘好像真的有些于理不容，大概你也意识到了吧。你眨巴眨巴着大眼，疑惑地问我，唉，班长，快把我的作业发我啊，看什么呢，难道是觊觎我的美色，准备从此改变性别了啊。我缓过神来，却看到你乐不可支。我尴尬地走下了讲台，此后，却永远记住了沈孑然这个名字。
孑然，以前的你可真是个好姑娘，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吧不逃课，总之，就是一个十足的乖乖女生，只是后来的你却成了那段青春的牺牲者。
往事不可惜，将惜满伤足。
我还记得你甩着俏皮的马尾从风中走来，树影驳下的光斑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洒在你清秀的面庞上，手上捧着的薄荷盆栽清新醒目，在夏日的午后格外沁人心脾。
你看见正蹲在马路旁摆弄着自行车链的我，踏着小巧的步子朝我跑来，像哒哒的马蹄踩着夏风奔向草原。
你额前的小碎发被汗水浸湿后就湿嗒嗒地黏在了你的小脑门上。你弯下腰，看着狼狈的我。
苏未姁，你在干嘛呢，自行车坏了也不是这样修的呀，你把它都拆了那就更麻烦啊，哎呀，你别动了，让我来吧。你乐呵呵地把鬓角掉落的长发别在耳后，然后就很熟练地修起了车，车链上的油渍蹭在了你白色的棉布长裙。
呀，沈孑然，你的裙子弄脏了。我连忙从书包里翻出了湿纸巾递给你，你垂眉看了一眼，舒爽一笑，没事啦，我回家用漂白剂洗洗就干净了。
说完，又开始摆弄被我大卸八块的自行车，我静静着看着你，实话说，在这个美女众多的城市里，你不算漂亮，可是，却是最令我舒服的一个。
你要知道，当一个女生毫无防备地称赞另一个女生的时候，是真的发自肺腑的喜欢，当然，可不是同同的喜欢。
你摇了摇座垫，拍拍手站了起来。喏，修好了，你试试。你再次冲我一笑，跟上次不同，这次的笑带着满足与真诚，以致后来的那些年里我一看到夏日清晨的阳光就想起了你。
可是，之后的年月里却再见不到这样的笑。
孑然，这是我们的相遇与相识，很平凡，很普通，像一杯凉透的白开水，平淡无奇。
但是在这场不期而遇里，岁月却盘旋成了一个涛澜汹涌的大漩涡，将我们所有人都卷入其中，沉沦于此，快要窒息。
现在的你从容不迫，云淡风轻，像每个故事中都会出现的过路人。
有着自己的为人处世，有着自己的朝夕频率，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不用理会那些世俗的风言风语与无理取闹，不用再去禁锢自己步入囚牢，不用再去为了一个人，一个不懂得你的好的人去愚蠢。
可是，孑然啊，我是真的有点心疼你了，看到你越笑我越难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宁愿啊，你一见到我，就噼里扒拉地抱怨所有的一切，只是，你没有，你也不会，我知道的。
苍耳小言：
(今天又翻了下原来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突然感觉到自己好像并没有当初那种心怀大众的博大胸襟了，许多曾经在乎的人已经被设为不常用联系人了。
留下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了。
时间真是残忍，把所有的人与情感都拖上了质量检验机，一层一层地反复筛选，直到只剩下几个精益求精的成品，那些有瑕疵的残次品眼也不眨地说扔就扔，毫无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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