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我曾在一家报社上班。
报社的日子非常的悠哉。
按照规定,每天早上九点上班,但到九点半人都不一定能到齐。
即使是九点半到了报社之后,也是先打开电脑,
然后拿上一份报纸,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报一边跟同事瞎唠嗑。
好容易早餐吃完了,报纸看完了,嗑儿也唠完了,时间也差不多快到十点了,
这时候主编也开始出来布置采访任务了。
拿到采访任务后,先看一下受访单位的相关资料,拟定一下采访主题和采访提纲,
然后跟主编商讨一下采访需要注意的事项,再把采访提纲传真给受访单位,
等做完这些事情,也差不多快12点了,
去食堂吃完午饭,再回到宿舍安逸地睡个午觉。
下午2点半回到办公室,报社会统一安排用车,把我们送到受访单位。
多半情况下,受访单位会有一个宣传干事或秘书职位的人跟我们对接,
他们会根据我们的采访主题和提纲,提供相关资料供我们撰写采访稿件,
有些比较专业的单位,甚至连新闻通稿都已经写好了,我们直接拿回去就能发。
我们过去无非是跟单位领导聊聊天,喝喝茶,
在单位里面转悠转悠,顺便拍几张照片,
然后拿着车马费喜滋滋地回去了。
我一度以为这应该是最轻松、最无聊的工作了。
这么悠哉的日子过了半年之后,突然有一天,
我想起了自己曾经是社会主义接班人这件事,
我还隐隐约约的记得,我也曾立志做一名建设四化的有为青年。
我还想起了那位钢铁战士的名言,不能虚度年华,不能碌碌无为,
我要把我整个的生命都献给共产主义事业。
想起这些,我都激动的快不行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和使命犹如千钧重担,
我突然觉得自己将要干出一番大事业,
我的脑海中不断的涌现着一批又一批的英雄人物,
从三皇五帝到南海撞机的英雄王伟,
这一刻他们都在我身上灵魂附体,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啊,我的壮怀激烈啊!
这时我抬起头,看着办公室里的同事们,
他们有的在喝茶聊天,有的在上网玩游戏,颓废啊!
他们现在都这么毫无斗志的虚度光阴,
以后他们肯定都会羞耻和悔恨的。
我心里暗戳戳的高兴了一把,
我要开始发奋了,努力了,你们就等着看我成就大业的那一天吧!
我慢慢地抑制住内心不断奔涌的那一股热情和能量,
慢慢地坐回到我的办公卡位上,
拿出一张白纸,一支我特别爱惜的钢笔,
我觉得我应该写点什么出来,指不定就是一个千古名篇。
但我琢磨了半天,酝酿了半天,保持要写的姿势将近半个小时,
却一个字也没写出。
就在我的热情行将冷却之际,我突然神思泉涌、下笔如有神了,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一篇终了,我仿佛化身成岳飞一样行将出征的战士,
悲壮而雄劲。
正当此时,主编叫我去他办公室,
要给我安排一个外出采访的差事,
去湛江采访澳门书画协会的一个文化艺术交流与公益慈善拍卖活动,
主编郑重其事的跟我介绍本次采访的重要意义,
以及对我个人成长而言的重要意义,
我神采飞扬,表示一定不辱使命,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给自己争气,给主编增光。
看得出来,主编有些许的错愕,
对我们这些过惯了安逸日子的“优秀报人”,这怎么看都是一趟苦差事,
而平时一贯机敏善辩的我,居然就这么三言两语的被他打发了?
他当然不知道,我此时心里的万流奔腾,
所谓一念起,千山万水。
虽然我什么都没准备,但这丝毫不妨碍我已经准备好了的精神状态和主观认知。
我策马扬鞭、一路斗志昂扬的杀到湛江。
看到了人均65岁的澳门书画协会代表团。
我顿时陷入了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惆怅状态。
更让我惆怅的是,他们全团没一个会讲普通话的,
而我的粤语水平甚至连他们的广式普通话都不如。
他们能听懂我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发音,
而我却一句也听不懂他们自认为已经发音很标准的广式普通话。
正当此混乱之际,对方阵中突然闪出一员女将,
白袍银盔,英姿飒爽——当然是不存在的,
而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小丫头片子。
但此时她能操一口至少我能听得懂的广式普通话,
在我跟代表团之间建立起了通畅的沟通桥梁,
对我而言,至少已经是仗义女侠一样的存在了。
在接下来四天的采访过程中,全赖这位女侠的护佑了。
女侠肌如凝脂,明眸皓齿,有着一股我从未见过的别样的青春气息。
到底哪里别样了呢,我不说当然你不知道。
如果你也见过这位姑娘,其实答案非常的显而易见,
一双特别大的蓝眼睛,一头蓝色的短发,看起来相当的魔幻。
后来才知道,她是中葡混血儿。
但是长得真好看,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好看。
女侠看起来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却隐隐有一股沉静气质,
第一眼看到她眼睛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一下子静下来了。
是那种心如止水的静,无声无息的静。
二十多年来,我的心一直是燥动着的,不安分的,蠢蠢欲动的,一直热切着的,
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过。
但在此刻,似乎有一股沉静的气息从她的眼波中像电流一样传导过来,
我就像是一个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的旅人,终于走到了一个碧波荡漾的湖边,
湖边垂柳成荫,我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一阵风过,柳叶拂面。
湖的对岸,有层层叠叠的山峦,有幽静的山谷,
山谷深处,一朵花开,一片花开,片片花开,
整个山谷的花开,漫山遍野的花开。
不好意思,内心戏太多了,现在说回这位女侠。
女侠名叫囡囡,额,虽然这个名字听起来并不女侠,
但整个代表团确实都是这么叫她。
但她不允许我她叫囡囡。
我可以叫她小怡,虽然这个名字挺好听,但我叫起来怪怪的。
好在她还有一个英文名字,Kay。
代表团第一天的行程是出席当地书画协会举办的招待会。
当地市区领导、文联、知名企业家领袖等一众人等出席,所以采访任务很多。
我原以为悄悄摸摸的跟在当地媒体后面打打酱油就好了,
不曾想代表团特意上台隆重介绍了我的远道而来,
由我担纲本次活动的采访代表。
霎时间,我似乎又找回了出征的精神状态,
在之后的记者会上,我妙语连珠,连续提出十多个采访问题,
问题看似尖锐犀利,实则暗藏埋伏,攻心为上,
几位采访对象可以随意的抒发情感,不用念稿子打官腔,既显睿智又塑形象。
当地领导和代表团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说我不愧是来自大城市大报社的,
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云云。我听得壮怀又开始激烈了,万流又开始奔腾了。
在欢迎晚宴之后,我被邀请参加红歌会(KTV)的时候,
慨然高歌了《我的中国心》、《敢问路在何方》、《中国人》等经典曲目,
引得全场同唱,把氛围推向了最高峰。
几位澳门过来的老爷爷,声音哽咽的拉着我说话,
我也神情肃穆,情真意切,频频点头。
根据我的猜测,这老几位都是有家国情怀的“游子”,
他们八成是在回忆过往岁月之艰辛,感慨今日国家之昌盛。
Key在我耳边小声的翻译着,阿公夸你呢,说你是栋梁之才。
我的情绪再一次壮怀激烈了起来,昂首挺胸地又唱了首《万里长城永不倒》。
几位阿公一起跟着我合唱,
其中有一位老当益壮的阿公还和着曲子当场练了几趟拳。
此时此刻,怎能无酒?
几番推杯换盏之后,已经醉了八分。
据后来Key所说,
我后来还跟着几位阿公一起唱了《北国风光》、《月亮代表我的心》等几首歌曲。
还特别豪迈地朗诵了一首诗,
虽然不知道是哪首诗,但是感觉特别的有力量。
只大概记得两句,叫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不过我对这些已经全无印象了。
如果真要这么说来,那我的酒品也极好的。
第二天醒来,Key居然在我的房间,
Key说阿公特意让人煮了解酒的粥让她送来给我喝。
我正想表达一下感谢,结果一张嘴,口型做出来了,声儿没有跟着发出来。
嗓子哑了。
也是,就昨天那么个唱法儿,那么个喝法儿,不哑才是怪了。
Key说,阿公说了,如果我今天太累了,就不用参加今天的活动了,
他们今天主要是去几个景点游玩。
我学着李小龙的架式拍了拍胸口,竖了竖大拇指,表示哥哥我好着呢,没问题!
Key接着说,我没到过这边,要不你陪我出去逛逛吧。
喝过解酒的粥,又吃了几粒润喉糖之后,明显感觉好多了。
我陪着Key从湛江港一路往市区溜达。
一路上,我像个导游一样给她讲解湛江的社会人文,广东省的历史文化,
包括香港和澳门的历史成因,后来还讲到了中国五千年的历史文明。
从三皇五帝、先秦诸子讲到抗日战争、邓公南巡。
我讲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她听得津津有味,如醉如痴。
Key说阿公以前跟她讲过一些,也给她买过有关中国历史的书看,
但一直都是一知半解。
今天听我这么一通讲述,更加觉得自己在如此雄壮灿烂的历史文明面前所知廖廖。
后来Key特意点播了项羽、王昭君、李白等几个人的专场。
她一边听一边问,特别认真。
面对着这样一个有着一双蓝眼睛的同胞,我莫名生出了悲戚的情绪。
我很想问问关于她的一些事,但一直小着心不敢开口。
那感觉真的像《七子之歌》里唱出的那样的情绪,悲戚入骨。
不知不觉日近中午,我们来到一家糖水店吃东西,
糖水店里正播放着一首熟悉的旋律——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我不能告诉你,
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
我喜欢这首歌。Key认真地说了句。
我唱给你听。
Key点了点头,你唱歌真的很好听。
糖水店外的凉蓬下,有几张台球桌,Key说我们去打两局,
然后起身拉起我的手,往台球桌走去。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我受宠若惊,脸隐隐地红了下。
Key似乎不以为意,狡黠地冲我一笑,我先开球咯。
虽然台球我也经常打,但我今天才算开了眼,
台球还可以精确到路径、落点这种控制型打法,
这完全颠覆了我以往“速度要快、姿势要帅、输了重来、永不言败”的无脑式打法,
连打三局,我连三杆都没打到,
取得了业余生涯以来一球未进,三战三败的辉煌战绩。
Key哑然一笑,我今天发挥好好,平时也没这么赞的。
我当时内心毫无波澜,并且还有点想笑,
难道澳门的赌博项目里还有台球这一项吗。
下午我们也去了湖光岩,
在跟代表团的阿公们打过招呼之后,我们又自顾自的在公园里溜达。
只是下午不再是我一个人的讲演专场,Key的话也越来越多。
我们一起聊着东西方文明的差异,聊着宗教与科学的辩证关系,
甚至还聊到了宇宙的存在与生命的意义。
我惊异于一个女孩子家家何以对这类哲学性质的问题如此有兴趣。
尽管她就读的是中文专业。
后来她自己也说,她从来没与别人讨论过类似的话题,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跟我聊这种话题的感觉。
我跟她聊起祖国的大好河山,希望她能有机会多多游览,
她也跟我聊了丰富多样的欧洲风光,也希望我能有机会出去看看。
我跟她聊起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她也跟我聊起了葡国文化,异域风情。
最后我们聊的更多的是美食与艺术。
从港台电影与音乐,到大陆戏曲,各地美食。
我们叽叽喳喳,声情并茂,海阔天空,滔滔不绝。
我看着Key眉飞色舞的样子,眼角一热。
Key怔了一下,突然有点相顾无言。
她过来又拉了拉我的手,特别平静的对我说,
我们该回去了。
吃完晚饭之后,我呆在房间里看电视,
但是心里在想,她在干嘛呢,应该也在看电视吧。
电视里播放着我们下午讨论过的一部香港电影,
我猜她肯定也在看这部电影吧。
电影看完后,我觉得自己应该上床睡觉。
但是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心里忍不住地在想,
她会不会也在床上辗转反侧呢。
我脑海里复盘着跟她这一天的相处,迷迷糊糊的将要睡去。
迷糊之中好像听到了敲门声,我赶紧翻身下床,
门外空无一人。
第三天的行程主要是公益慈善,爱心助学的拍卖活动。
代表团拿出了十几幅书画作品义卖,拍卖所得全部捐献给当地学校的贫困学子。
当地政府和企业家也积极配合,几乎每幅作品都经过多轮次的叫价。
我也代表报社拍得了一幅字画,是一联诗,“水清鱼读月,山静鸟谈天”。
Key说,她也最喜欢这幅字,
她特别愿意沉浸在这联诗所表达的那种很深很深的寂静与孤独里,
或许我已经明白了,她身上的那份静气从何而来了。
整个拍卖活动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
从拍卖到捐助仪式,从各界人士致辞到贫困学子代表发言,
随后又进行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新闻发布会。
Key全程陪在我的身旁,担任我的翻译官。
除了几位领导和发言嘉宾外,我对代表团的每位阿公都进行了专访。
我发自内心的敬重他们的善举,
我真切的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在这场活动中找到自己的价值感与成就感。
晚宴过于官方和正式了,我正觉得有点疲于应付了,
Key又过来了,她又一次的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跑,
那情形就好像是热恋中的情侣赶着要去约会。
我有点惶恐,至少应该跟几位阿公打声招呼吧。
Key俏皮一笑,阿公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场合,他们会知道我的啦。
的啦,这是我这几天以来,听她说过的最有女人味的一句话。
我们来到临着海边的一家大排档,点了几个小菜和一扎啤酒。
看到这架式,我不禁纵情,哈哈,人生百年常在醉,算来三万六千场。
Key一边倒酒一边说,我今天想醉一次,
体验一下你说的“一杯一世界,一醉一天堂。”
我赶紧阻止她,喝醉了一点都不好玩儿,非常的难受。
好,我听你的,不喝醉。Key一脸乖巧地说。
几杯酒下肚之后,Key一改往日“银鞍照白马,飒踏如流星”的女侠气慨,
变得温婉而柔情。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给我讲讲好吗。
是啊,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虽然学哲学本体论的时候,我也曾反复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但当这个问题来自这样一位姑娘的时候,于我而言,万千别样。
就从我小时候说起吧。
大概是1岁左右的时候吧,我生了一场大病,七天没进一口饭,
我妈觉得应该是养不活了,都已经准备把我抛到后山去了。
多亏得我二姑,一个人把我从城市带回老家,硬是苦熬了数月,
把我从黑白无常的手里给抢了回来。
后来大一点了就很淘气啊,
为了逞英雄,从三米多高的坡上往下跳,差点儿把腿摔断,
在河里游泳呛水,差点儿淹死,
跟同学打架不知轻重,差点儿被人一砖头把脑袋壳掀开……
就着我的故事,我们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就喝掉了半扎。
等我絮絮叨叨的把自己的故事讲完,我们居然喝掉了一扎啤酒。
要搁在平时,怕是早已醉的翻江倒海了吧。
但是现在,酒不醉人,反而越喝越精神。
下半场是Key的主场了。
Key本来的语言风格属于偏逻辑理性的言简意赅,
但或许也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吧,也开始变得生动且诗意来。
Key的父亲是葡国人,母亲是中国人。
99年后,父亲选择了回葡,母亲选择了留居澳门。
Key年幼时,父母就因为对Key的教育问题发生过很大的分歧。
最终Key的父亲选择了妥协。
而如果按后面的剧情来看,这个妥协根本就是无情。
Key的父亲随后便回到了葡国,又重新组建了一个家庭。
当然,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Key和父亲的交集并不多。
在Key的记忆里,惟一的一次交集,
大约是Key在十来岁的时候,父母曾带着Key游历了一次欧洲。
父亲极少回家,母亲也很少会提起他。
她也很少会想起父亲。
但每次留意自己的样貌时,留在身上的烙印,时刻提醒着她父亲的存在。
我问她,你如何看待你的父亲。
放下了。Key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我们得接受一切已经发生事实的合理性。
用平常心。不是吗。
Key的笑容很快意。
我此刻似乎跟她找到了“最熟悉的陌生人”的共鸣。
Key笑的更畅快了,为我们的共鸣干杯。
除了父亲之外,Key的生活非常的幸福。
是的,幸福。
母亲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爱着她。
外祖父母也待她极好。
包括家族里的其他人,都待她极好。
按理说,她该是个一身娇气的小公主。
可是她却极明事理。
从她身上,你几乎不用过多的观察和思考,
就能够感受到她深深的孤独感。
外表看起来文文静静的Key,
内心世界却深藏着一片桃花源,充满诗意且生机盎然。
水清鱼读月,山静鸟谈天。
她向往这种山野田园式的悠然生活。
Key说到这里,冲我哑然一笑,听起来特奇怪吧。
我不置可否,从理性上说,我完全无法理解。
但从感性上说,我似乎又非常能理解。
Key端着酒杯,用一种似醉非醉地口吻对我说,
我很愿意邀请你来我的桃花源做客。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很多的酒。
但一直都没有醉。
我们就这么喝着聊着,聊着喝着,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Key说她从来也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也没发现自己这么能说话。
她觉得这两天说的话,比她过去两年说得都多。
她一向独来独往,除了自己的家人以外,与外人极少交集。
即使是在学校,她也基本上是把耳朵交给耳机,眼睛交给书本,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你就没想过自己的未来吗,我有些哀伤地问道。
空想了很多很多,实际的没有想过。
一直以来,Key的一切事务都是母亲在操持,
等过两年完成学业后,母亲会安排她去欧洲留学,
然后回来澳门在自己家族的企业里工作。
Key平静地说,从世俗的角度来说,她完全乐于接受母亲的安排。
但除了现实的客观世界以外,每个人的内心里不都该有一个自己的主观世界吗。
听完这句话,我内心的那片桃花源仿佛也一下子万紫千红起来。
我有点激动地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对Key说,来,我们连干三杯。
第四天。
上午安排去参观湛江港,下午返程。
上午是我一贯熟悉的例行采访,采访工作结束后,Key又把我拉了出来。
中午我请你吃饭。Key一脸灿烂。
我们又来到了那家糖水店。
Key的兴致很高,一连点了八份糖水。
Key说,今天店里没有播放那首歌,你唱给我听吧。
好啊。我唱给你听。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依然怀念你,你一言你一语都叫我回忆,
就在就在秋天的梦里我又遇见你,总是不能忘记你……
Key双手支着下巴,静静地听我唱着,
深蓝色的眼睛里宛如一片遥远的平静的深邃的海洋。
你会想起我吗,Key问。
当然会啊,你这么好看。我答。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Key问。
山长水阔,来日方长。我答。
很高兴,认识你。Key说。
很高兴,认识你。我说。
在我们即将离开糖水店的时候,那首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我不能告诉你。
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
Key转过身去。
少倾又转过身来。
给了我一个深深的拥抱。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从开始的僵硬到后来的柔软,那一分一分打开的过程,
犹如从冬到夏的时光轮序般,如此漫长。
我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了她的那片桃花源,山水相依,鸟语花香。
她袖手而立,平静地看着我,然后慢慢微笑。
我们都没有说话,但内心的感觉无比温暖。
三年后,我去澳门旅游。
我去了澳门大学,走过了很多条澳门的大街小巷。
也看见了很多有着蓝色眼睛的女孩儿。
但是记忆中的那双眼睛,再也找寻不到。
Key,你还好吗。
祝你平安,快乐,健康,
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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