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如今已变得晦暗不清的青春期里,我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夏天,空气中永远都带着点儿什么被点着烧焦的味道。男孩子们站着骑着自行车,像成群结队出行的野狼,在大街小巷刮起一阵又一阵的风来。而女孩子们,打量起周围人的眼神中添了几分复杂。她们默契的分出亲疏远近,暗自组合,然后在下课后,一个搀扶一个的,扭巴着屁股在男生们目送的眼光中走向厕所。
那个时候的男孩子们是躁狂的,我的印象中似乎每一天都有冲突发生。而最佳的、或者说最为酷炫的发飙方式就是突然暴起,抄起桌子上的试卷书本朝敌人砸去。这里面有几层含义:首先,表达了对当下应试教育的控诉和不满。其次,彰显了自己桀骜不驯的骄傲和叛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是远程攻击,在攻击者和被攻击者之间留有相当大的空间,应该说有好几张课桌,这就能让率先发难者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的策略,是不是应该拔脚开跑,还是远程转为近战。
在大多数时候,少年们还是在克制着自己莫名其妙的怒火的,但他们又不甘愿就此沉默,想着法子向世界宣告自己的蜕变。而身体上最明显的两个特征,就是胡子和喉结。喉结太过隐蔽,你不可能指望着一个男孩儿成天走哪儿都仰着脖子,还没事儿用指头戳着自己喉咙,给女生说:“看,喉结!我有你没有!” 那样儿会被全校男生当做“二傻子”群起而攻之的。不,男生们那个时候唯一可以玩弄的,就是胡子。
处于青春期的中国男孩子们鲜见那种肌肉紧绷,浑身健壮的,他们大都体格单薄,差别仅仅存乎于高矮,为了突显自己的男性特征,只有“胡子”能够帮他们的忙。那时的胡子,并未变成真正粗硬,在阳光下还能反光的黑色油亮的胡茬,而只是一些细长柔软的绒毛。而绒毛与绒毛之间,还存在大片大片如同火星表面一样的青春痘。如果小人国的居民有哪一个不幸落在那时候男生的脸上,天呐他简直处于了最危险的境地。沼泽地和火山坑比比皆是,还有一些说既像柳树又像松树的植物斜扎上面。
那时曾有一位同学,尤其喜好在上课时对着镜子来剪着自己的胡须,其专注的神情和一个艺术家雕刻艺术品别无二致。还有一些人,喜欢凭借手腕上的劲道,徒手拔胡须。每拔一根,面部的五官都跟零件儿似的震动移位一下,然而却始终乐此不疲。
鉴于我对胡须有这么多细致入微的观察,聪明机智的小伙伴们肯定猜到了我的胡须也不一般。因为它们的存在,我总是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大了几岁。从绒毛到胡茬的蜕变发生在火车上。那时我和姨妈还有她单位的同事前往南方游玩儿。夜里,火车疾驰。几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面面相觑,不知道干些什么,忽然看着我嘴唇上方那么些个细长,没精打采耸拉着的绒毛实在看不下眼。几个人合起伙来把我按到在小小的桌子上,几个人一脸狞笑的手拿电剃须………… 第二天,我的脸像是一颗刚刚从锅里面拿出来的煮鸡蛋。说不出的滑溜可爱。好多女生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来,后来见我面露尴尬,只好给我留下一个肩膀不断抖动的背影。
从那时起,我的胡须就彻底发生了质变,一层细密的胡茬从两鬓开始往下爬,然后长满整个脖颈和下巴。看过《大力水手》的小伙伴们应该知道大力水手的死对头,胡须跟他差不多了。每天早上必须用5层刀片的剃须刀开刮,仰着下巴噘着嘴唇,白色的剃须泡沫覆盖后只露出眼镜和鼻孔,然后用刀片在皮肤表面沿着脸颊向下推去,随着泡沫的推开,皮肤变得清爽干净。但这与细皮嫩肉完全不同。刮干净的脸颊,所有胡茬都整齐的躲在毛孔里。这是一种内敛的凶猛,只是不愿意释放出来罢了。
这几天心懒,没刮,所有的胡须都冒了出来。抚摸着它们,粗糙发麻的手感竟让人很舒服。羚羊抚摸着它们,说似乎重获一个新的男友。我喜欢这样的胡子,它能给自己重塑另外一个身份的可能。多种发型和胡须搭配起来,可以组合出了好多个自己。而人生的趣味,就在于多变吧?
说了那么多,为了堵住“没图你说个几把”这样的言论出现,附图一张,密集物体恐惧症患者请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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